虚伪的公正

　　这是莫言先生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礼上讲的一个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

　　当我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帽子被卷出去的人太过于老实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的草帽被刮到门外？我猜，是那人扔得太用力了。一般人在那个情况下是不会用力地去扔自己的草帽的，而正因为如此，也反过来证明了这个人的心地善良，问心无愧。并且在他的心里，上天是绝对公平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于是他将所有的信任给予上天，将自己的性命也交付于它。然而，他所信任的上苍并没有辜负他。上苍怜悯这个虔诚的信徒，同时也睁眼看清了世人的真面目，勃然大怒，教训了那几个居心不良的人。不过，显然这样的教训是严重了些。这也使我想到了荀子说的“人之初，性本恶”，更何况是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什么心生歹念，恶向胆边生的比比皆是，像这样假借上天的名义妄图将人至于死地的还算是仁慈，至少让这个人死得并不太难受。但其实若这个人真的死了，我想对于他来说也不会太残忍，因为他知道这是命数，也就是所谓死在老天手里了。可再一想，又有谁不是死在老天手里的呢？无论如何，这样一想就都能想通了。

　　接着，我又读了第二遍。

　　于是，我发现第一个提出这几人中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的人，他的性格粗暴，骨子里可以说是愚蠢的，残暴的，毫无同情心的。假如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他绝对是会推卸责任，埋怨对方的；假如是三个或三个以上的人在一起的话，他必定会成为一根搅屎棍，破坏整个团队，又东倒西歪。此人一定是个自大又狂妄，目光短浅的懦夫，才会在大难临头时不思出路，将罪孽归于他人，而这个“他人”却一定是一个实诚，与其说是来者不拒不如称其为逆来顺受的人。然而，当队伍里出现一个比他更为残暴的人的时候，他的头会像乌龟一样缩进壳了，便不敢吭声了，虽然他喊得理直气壮，但他却并不是个敢讲话的人。所以我说他东倒西歪。

　　不过，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则关于真理和正义的再简单不过的故事。我只能说，莫言先生是极其幸运的，他的才华是极少数人拥有的，而他同时拥有的是更少人拥有的运气。所以不会存在老舍先生那样的遗憾。他说他坚信真理和正义的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找到？在接下去的时间里，莫言先生是不是终将走在寻找真理和正义的路上？

　　我总想，所谓的真理和正义只不过是命运的主宰者举着的幌子，而我们这些被主宰者又从何得知它们的真容，但我们却一辈子踏上了这条寻找的路，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