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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铎之音——写在开学季

发布于:2018-09-28 18:5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一凡

  暑期归乡,邂逅昔日弟子,多已立命安身、小有所成,感慨岁月可凋朱颜更可雕生命之美感,作文以记,并自勉之。

  从六月底起,QQ和微信就开始陆续收到昔日同事朋友和早已经毕业学生的一连串问候或邀请,归来后参加同事朋友每年的小聚,参加昔日弟子的婚礼,帮学生刚出生的千金起个名字,和远在他乡的学生煲电话粥......每一个或长或短的问候与聚会都能在内心掀起小小波澜,都能让我满满的感动,而这一切仅仅因为多年前选择了讲台并执着着讲台上的自己。

  站在阳台上啜一盏清茶,低吟着《文心雕龙》里那句:“木铎启而千里应……”,窗外天高云淡,惠风习习,沁骨的清凉从窗棂间渗入,七八月的北方,正是她最美的时光,多年前的这个季节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入古名“上谷”的小城,走近古朴的五龙壁,走上连接宿舍区和教学区那条长长的行道,走在了我一直迷恋的职业……

  那时教工宿舍在学校水房对面的苏式小二层,我住二楼正中一间,窗户俯对着水房的锅炉间。每个夜晚,我都是在打水的学生早已散尽后才听到锅炉房的老校工关门的声音,那时我则在简单的书桌前伴着橘黄的灯光开始每晚的夜读,刚毕业的我谨记着授业导师的训诫:其一、为师者大于父母,绝不能看不起任何一个学生,要尽量从做人上给学生影响、从专业上给学生引导;其二、把你的每一堂课都当一个小型论文来做,要立论分明逻辑层次清晰,要有自己对问题的独到阐释,要给学生提供多元选择的可能;其三、打算就一个问题给学生举一个例子时,心里至少要备用五个或以上。说来容易的三句话却是做来不容易,或许我穷一生之力亦不能得其一二,唯一能心安的是自此从不敢放弃对自己的要求,直到多年后阅读和每日间的吃饭喝水一样已从习惯变成本能。

  同样,在曙光初上、宿舍窗前那棵大槐树上的鸟儿开始第一声鸣叫的清晨,我伴着水房门开锁时清脆的金属声,起床、开窗,一定又再次看到那个微微有些驼背、身着旧款蓝色工装的身影,和停在锅炉房门前的那辆二八横杠的旧自行车。记忆的映像里,那是很有年代感的一个特写,和我住的旧式小楼一样,都是这所百年老校特有的景致,他们送往迎来,见证着每一个学子的从青涩到成熟,离开日久,水房应早已改建,不知道老校工是否还好?不知道他养的那几只猫儿是否也已经儿女成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那个他多次错以为是学生的“小老师”?

  细数流光,从毕业任教到调离,我在那间斗室住了为实不短的时间,宿舍内进门靠东是学生从办公室搬来的二组柜子,一组放书一组放置衣物,挨窗则横放着一张单人床,柜子和床头中间正好还可以放的下一张旧办公桌,床对面是另一架书橱,一张学生课桌供放暖瓶和饭盆,窗台上放着几盆绿萝和茉莉,其余便可谓“雪洞”一般,后来机缘凑巧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老书法家帮我手书了王维的“坐看云起时”挂在墙上,斗室蜗居才多了几分文艺范儿。宿舍简单,但单身的几年却是整栋楼里最热闹的地方,同事说我宿舍里有“三多”:书多,学生多,笑声多。或许是因为毕业不久,或许是身形瘦小的我总多几分学生气,课余经常有学生造访,或借书、或求教、或争辩、或就为聊天而来,每逢周末我都会迎来送往几波“客人”。

  他们中,当年06级的女生已远在深圳某外资公司独挑大梁,见面时一副职场干练模样;同级的男生离开讲台在北京创业,如今事业也风生水起;07新闻专业的班长早已考上当地公务员,而且新晋妈咪;09级学文秘的帅气小伙如今和我同行,发来的照片我已认不出模样,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他正沉浸在高考失利的忧伤中,然而两年后他读完了我推荐的所有图书,并参加了专接本考试……叫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学生,都曾是这小小斗室的常客,我们聊书,谈心,我也会在发工资时花一笔“巨款”请他们吃火锅或自助餐。而今再见,他们早已不是当年处在中高考生物链末端的那些“学渣”,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且无师自通地和我称兄道弟,很幸运曾有那么一间斗室陪伴过他们青春里的一小段旅程,很幸运多年后他们依旧愿意在网络的那头和我聊聊工作生活和读书,很幸运他们在我归乡时结伴而来,只为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宿舍楼门出来,楼与水房之间是一条东西向的小路,十数米后交叉穿过一条南北向的宽敞行道,道路两旁垂柳遍植,树龄大约都在一甲子以上,每到入春,尤其雨后,刚开始泛绿的树身,真有点绝胜烟柳的味道呢,行道往南西侧是学生宿舍区,东侧是教学区。行道往北走约二十几米,道路东侧跨上两层台阶便是学校的操场,入口处有一棵树冠如巨伞的老榆树,和我宿舍楼下的那棵槐树树龄相仿,夏日里浓阴如盖,加上旁边的垂柳成行,不期然就会想起那句“烟柳飞轻絮,风榆落小钱”来。毕业入职时,学校刚由他处迁入,操场荒凉寂寞,足有一人高的野草遍布,当年学生还给我念过他们就此编的顺口溜,可惜忘记了。现在操场的雏形是那一届的学生利用每天的劳动课,一点一点的除草,并用碎砖头拼出了跑道内侧的圆环。后来绿荫环绕着那道三角形红色的圆环,学生说,他们都记得哪一块是谁拼接的,那里有他们的青春故事,现在的大多学校里保洁公司包揽了绝大部分的活计,学生却是越来越疏远了生活本身,等有一日他们需要直面生活,或者狂妄自大为所欲为,或者畏首畏尾,不知所措。一部分原因,也因为他们从没有机会亲身躬下身子,触摸生活,他们活在云上。

  那些年的操场上,早上多有读书的学生,记得有几年经常见到一个腿脚不利索,一条手臂也貌似不太方便的男生边走边背书,每遇上总会和我打个招呼,说话口齿很不清晰,典型小儿麻痹后遗症,我只能报以微笑和简单的对答。我没有教过他,听说是学汽修的学生,让我记忆深刻的是这个在常人眼里有些“残疾”的孩子,总是一副很乐观的模样,在他佝偻的身影里毫无自卑与自怜。

  算算他也该毕业几年了,我相信如今他也一定快乐而充实的工作和生活着。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要挤进名校的门槛,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那么均衡发展。其实,每个人都是自身独立的模样,都需要合适的角度才能开出向阳的花。我们向来无法操控造物的手掌,但上苍也从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在自己的路上执着前行的行者,我们只需要给他们足够的能量而不是扭曲成我们预设的形状。傍晚的操场,读书的渐少,运动的见多。踢球的,打球的,沙堆里跳跃的,操场边跳操的,各色各样。有一段时间,夏季周末的夜晚操场主席台边常有学生会义务放电影,看的人站着,三五一伙的在前面跑道上,谈恋爱的小情侣则多半都在后面,肩挨着肩,边看边窃窃私语,淡月疏星下,满操场青春的气息。现在孩子的青春荷尔蒙都过早的消磨在了手机里,偶一抬头是一个又一个疏离又冷漠的目光,也许只有当老师和父母能放弃刷屏的时间时,孩子们的青春正能量才会返场吧。操场南端的独立小二楼是旧图书馆,年岁颇老,二楼顶俨然有不少直立的枯草,馆内光线阴暗,馆藏的图书也都比较老旧,学生更喜欢到东校区去借书,我则是馆里的常客,因为借还及时,几位管理员干脆任由我自己在各个书架间穿行挑选。经常会在填写借阅卡时惊奇发现,上一次的借书日期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某一天,那感觉仿佛发现宝藏的惊喜。教学生时,习惯在第一节课给学生开列一张书单,要求或推荐学生去借来看,于是便会在某些书卡上见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心底便会泛起某年某月课堂上与他们的相遇,那无疑是最幸福的回忆!

  直到现在我还是极力鼓动我的学生去做课外阅读,不仅仅是为了考试,没有阅读的青少年时期是不完整的,甚或会影响自己未来的人生,白先勇先生也曾说“文学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培养你的美感,对人生的看法,对人的认识......不是别的东西能替代”。

  图书馆南边是一大块方形的槐树林,叶底鸟鸣、树下蚁阵。穿过林间经年踩出的小路,就到了主教学楼的后面,高高的楼层挡住了直射过来的日光,这里是夏季里最凉快的所在。在学校的最后两年我经常是牵着儿子走过这条小路,儿子和母亲在这里玩石子,我绕到教学楼三楼去上课。站在教学楼上,可遥望小城东方位于一条中轴线上的钟鼓楼,在现代化的楼宇间依旧轩昂着,暮色里、斜阳下群燕啁啾。视线收回便会看到学校正门的广场,广场边上的蔷薇花丛,美术系学生设计的条廊,都在心底清晰着,如今的校园楼群迭起,不知道楼宇间读书的学生是不是还如往昔。

  命运轮转,机缘宠眷,现在的校园也一样绿意盎然,一样是我心底的美丽模样。我有数次课间立在教学楼上,看楼下叶底渗漏的斑驳阳光,看偶尔略过的飞鸟的影子,嗅着阵阵南方特有的花香,恍然间当年学生的映像便会纷至而来......幸福的是如今我依旧有着大波爱读书的学生,有着在毕业季惦记着我的弟子.....有人曾说职校的学生怎样怎样,我说我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曾是学习上的“死刑”或“死缓”,你看他们哪一个是人生的输家?他们只是在路上兜了个圈子,或者他们的那条路上路灯亮的晚了一点而已......

  地域分南北东西,教育却没有本质差异。面对学生,就不要问他的三生三世,相遇便是最大的善缘,做好当做的一切,放慢心底的节怕,其实真是在适当的时候轻轻地摇动着另一棵树,耐心地等待聆听它开花的声音.......

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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