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

　　妹妹今年五岁，漂亮活泼，招全家人喜爱。妹妹是月亮，月亮是要被众星捧着的。

　　可这天晚上却没了踪影，家里人都在东家问，西家寻的。火烧火燎时候，妹妹突然回来了，并指着门外说：“一个老奶奶。把我送回来的。”我跑出门外，看见一个驼背的老婆婆拐进不远处小孩从不走的胡同里。

　　母亲见妹妹回来，就说，老闺女，饿坏了吧，快吃饭，你哥抓的一条鱼给你炖上了。

　　妹妹吃饭的样子实在好看，小嘴在大鱼的刺儿上轻轻地撕扯着，瞬间鲜嫩的肉让妹妹鼓起小腮帮，鱼刺儿完好地丢在桌上。

　　可是吃着吃着，妹妹却学着大人的样子，默默地看着像骨化石一样的鱼刺儿。

　　我凑近妹妹，问：去哪了，告诉我。

　　妹妹嘴里咀嚼着，调皮地看着我。饭咽下后凑到我耳边说：哥，哪天再给我抓一条大鱼。

　　“你刚吃完，还……”妹妹小手捂住我的嘴，说：“你答应我，我给你讲好多的故事。”

　　妹妹还真的说话算数，每到傍晚就在那个挤满八口的小草屋，对着纸糊的天棚讲着故事，直到睡着了，我纳闷：先前是妈妈给她讲，后来我在她的央求下，才给她讲，可她这会儿讲的，是我从来没听到的。

　　我要去河套地里去上劳动课，妹妹缠着我，说去看大河。我就哄妹妹，挥动着饭盒。“等着，妹妹。哥给你抓一条大鱼回来。”

　　“我又有鱼吃了喽！”妹妹高兴地说。

　　这天早晨，老贫农赶着大马车，把我们颠簸到了四合成东，十里外的河套地里。

　　紧靠着地，笔直的水沟从东往西流淌延伸着。两岸是野草，柳树遮阴着。与两边洼地相接的地方也有肥实的蒲草。飘摇的芦苇荡。鲜艳的花正开着。“真是个好玩的地方！”我们路过这里时，心中一阵惊喜。

　　中午，老贫农给我们烙了凉水饼，也就是不用油的饼。蘸酱卷葱。我们吃得很饱很香。

　　一上午的折腾，我们觉得有泥汗味儿。

　　吃完后，几个男生便不顾老师的禁令。到了渠边就跳进去。洗够了，闹够了，我想起捉鱼来，要是能捉条鱼就好了。捉条鱼给妹妹吃，妹妹在家盼着呢。

　　我学着大人的样子，两只手一张开，再一合拢。我的同学尚楼也跟过来。学着我的样子摸着。还问着：“你摸鱼给谁吃？

　　“我给妹妹吃！你呢？”“我给奶奶！”尚楼眯着眼睛，好像一定能捉到鱼似的，一会他在南沟边，我在北沟边，一会他在北沟边，我又转到南沟边。我们摸呀摸呀。在蓝天下，在阳光里，在流淌不尽的神秘里。

　　突然，我在长满蒲草的地方结结实实地捉住一条大鱼，我把它用双手捧起。鳞光闪闪，淡淡的鱼腥味飘来，黑眼睛还在动呢。

　　尚搂看了，咪起眼睛说；“这鱼真鲜活。”我自豪地说：“那当然了。我妹妹有鲜鱼吃了。”

　　尚楼说：“给我吧，我给奶奶吃，该有多好。”

　　”你奶奶都多大了。”我问着。

　　“我奶奶八十四了。”尚楼答。

　　我吃惊。算起来，我奶奶要是活着，也不过是六十六岁。＂

　　我寻思了半天，还是舍不得。妹妹还等着呢！

　　“那比一比，这鱼谁该吃。”尚楼居然比攀起来。

　　“我妹妹该吃，我在前面跑，她也歪歪斜斜地跟过来，我写作业，她也要一支笔在废纸上认真地写起来，写我不认识的字……”我盯着尚楼说。

　　“我小时候，奶奶在晚上背着我数天上的星星。”尚搂自豪，我羡慕。如果我奶奶活着也会像他奶奶那样吗？有奶奶真好，可是我还不记事，奶奶就走了，也就是我还没见过我的奶奶。

　　我有点羡慕起尚楼。

　　“奶奶还给我们讲故事。“尚楼说得得意起来，“《小燕子保媒》、《莺歌》、《王二小打柴》……奶奶的故事多得不得了。”尚楼说得骄傲起来。

　　＂我能听你奶奶讲故事吗？”我把话题转开了。

　　“能啊﹐暑假你就到我家去.让我奶奶给你讲狼外婆的故事。”尚楼非常爽快地说。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那可太好了。可这条鱼还是得我妹子吃，再捉一条吧，给你奶奶吃。”

　　我继续摸鱼.希望能再有一条大鱼.但下午的劳动又开始了，我有些惋惜,我和上楼都没有捉住一条大鱼。

　　回去后，妹妹很高兴。我得意地说：“幸亏没送给同学，要不妹妹吃什么？”母亲听了，说：“你做得不对了，那孩子对奶奶一片心，又那么懂事。你妹妹六岁，吃的日子在后面。他奶奶……”

　　妈，快把鱼顿了给妹妹吃。改天再给那老奶奶抓一条，我催促着。

　　母亲操起菜刀被妹妹拦住了：“妈，把这条鱼养起来，等长得又肥又大再吃。”妹妹把鱼放在装满水的盆子里，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晚上我从外面回来，盆里的鱼不见了。妹妹跑过来指着炕上的猫对我说：“哥哥，鱼让猫吃了。”

　　我看着猫那鼓鼓的大肚子对妹妹说：“别着急，改天哥再给你捉一条回来。”妹妹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我感到疑惑。

　　第二天上学，尚楼见了我非常高兴地说：“放学后到我家听我奶奶讲故事吧！”因为没有让他奶奶吃到鱼，我有点不好意思。尚搂看出我的难为情，就说，暑假我一定带你到我家听故事．我乐得差点跳起来。

　　尚楼突然没有来上学，有的同学说：“尚楼的奶奶老了。”老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尚搂脚一瘸一拐地来上学了，眼角泪痕还隐隐可见。

　　我问：“你的腿怎么了？”

　　他回答：“下水了被扎了。”

　　下水干嘛了？我又问

　　“奶奶想吃鱼，我便去捉。可我回来奶奶已经不能咽东西了。”呜呜。尚楼没说完就哭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尚楼他奶奶没吃到鱼，就走了。

　　我哭着对他说：“是我做错了，那条鱼……”尚楼打断我的话说：“真得感谢你啊！让你妹妹把鱼送来了，我奶奶才会吃到鱼。”

　　我这时候才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