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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老子

发布于:2015-05-17 05:4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星期四

  都说,长河镇的人很野,很豪放,一开口就能听得出来。因为,在这个小镇子,不论男女,不论老少,说自己时不说我,也不说俺,而是说老子。老子就是我,我就是老子。

  当一位母亲教训孩儿,说“你是姐姐,比弟妹大一些,所以要让着点儿……”可是,这位姐姐却正烦着呢,又加上这话听得多了,便一口反驳说:“好了好了,老子是大些!老子大些就该死吧?!”

  当几个老哥凑一块儿锄地,有一人说“你家金狗挺出息啊,一竿子撑到首都,直接归中央管了。”另一人瞟了瞟,朝手心吐一口唾沫,漫不经心道,“切!再出息他也是老子的儿,见了老子还得叫爹!”

  当屋里的堂客出去串门,看人家厨房里增添了家什,而且是一样叫不出名字的罕物。于是说,“这玩意儿干嘛使的?老子好像从没见过。”“呵呵,”另一堂客回话,“这东西叫微波炉,是幺儿给老子买的,插上电就可以热饭热菜,可方便呢!”

  ……

  瞧瞧,瞧瞧!这老子也太活泛了,一直在嘴里游弋着,随时能蹦出来。

  长河镇是一片丘陵,取名叫长河,实际却没有河流经过,土多水少,山野交错。农作物的生长一是靠天,二是靠人工修的水渠。因为半田半地,有肥沃的淤泥,也有蓬松的沙土,所以长河镇物产丰富,长河人也很忙碌。

  可不,西湾村的老张,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了,却一天到晚扛把锄头,田里地里,不停转悠。而且,这转悠已成惯性,就像城里人饭后散步一样,老张吃饱了,筷子碗一扔,抡着锄头就往外走。对此,老伴有时嘀嘀咕咕,埋怨老张从不做点家务;有时也就随他去了,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眼不见心不烦。

  一日,老张和往常一样,嘴里还嚼着饭菜呢,便顺手拖了一把放在门旮旯的锄头,直奔屋后的小山岗去了。

  这片山岗原本长满了杉树,密密匝匝的,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可在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人们跟疯了竞相砍伐,几下子就给这片山剃了光头。对此,老张是有些失落的,虽然不是私有财物,但毕竟太熟悉了!一想到好多树还没有成材呢,却也跟着遭殃,老张的心就被揪住,一阵一阵地疼。

  可是现在,山林变成旱地,一棵杉树也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夏天的花生,冬天的油菜,倒也绿绿葱葱的,显出许多生机。眼下,正是大热天呢,老张站在花生地里,开始一行一行地锄草,松土。并将土块捣碎之后,又覆盖在花生苗上。据说,这样能促进花生“下针”,在泥土里多长果实。

  老张干活细致,才刚刚弄完两垄,日头已经晌午了,烤在背上热烘烘的。老张没有戴帽子的习惯,穿衣服也总是穿一支袖子,让另一支耷拉着,空空的前后晃荡。关于这个,已被老伴说过好多次了,但他置若罔闻,完全跟没听到一样。而且,就连冬天也是如此,总要在另一胳膊感觉到冷的时候,才会想到伸进袖子里去。而现在,却是装在袖子里的胳膊觉得热了,所以老张干脆脱掉,顺手丢在草丛里。

  接着,太阳的火气越来越大,直接照射在花生苗上,也照射在老张的头上、背上。可是,这算得了什么呢?老张披一身豆大的汗珠,愣是腰也不直,一个劲儿地挥舞着锄头,直到将那片花生全部弄完。

  回到屋里,桌上的饭菜已经冷却了,老伴又在一旁嘀咕:这傻老头子!上半天做不完下半天再做,非要在太阳下死撑……

  是呢,老张还真是个傻老头子。

  记得年轻那会儿,老张身为长子,又有一个头脑一流、口才一流,并一直靠着十八般武艺跑江湖的爹,应该能找到很多条出路。可是,这年轻人愣是没有吸收到父辈的任何长处,憨厚、木讷、傻里傻气。除了仅有的一身蛮力之外,别无其他营生的本领。所以,无论到了什么岁数,老张的地盘始终在田里地里,无止无休地劳动着,最亲密的伙伴不是锄头就是铁锹,不是箩筐就是扁担。

  当然,在年复一年做着活计的同时,老张也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脾气。老张也是长河镇的老子。

  要是生活无忧,心里顺畅,老张倒是十分和气。比如刚刚实行联产承包、分田到户的时候,因为家里人口多,老张分得了10亩水田6亩旱地,这可是一件大好事!老张真的高兴呢,走路都想哼个小曲。所以,哪怕村里的小青年调皮捣蛋,常常在他的烟卷里塞进棉花,或将他的草鞋藏在地沟里,老张也是面带微笑,或顺便嗔骂一两句:狗日的小杂种,就知道欺负老子……

  但是,一贯沉默的老张,偶尔也会有“爆发”的时候。只不过,他的“爆发”一般只在家中,对着丫头,对着老伴,老张的咆哮还是很吓人的。关于这个,家里的二丫头最记得,因为她最爱顶嘴了。有一次,就因为上学交不起学费,二丫被老师赶回家,说拿到钱之后再来学校。于是二丫急了,跑回来找老张要钱,老张说现在没有,要二丫跟老师好好说,再缓缓。可是二丫不听,说老张太没用了,一点比不上人家的爹……呵呵,这话可严重了!但见老张顺手操起一根棒槌,追着丫头大吼大叫:“反了天了!敢跟老子对着来,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一边吼着,一边追着二丫,撵着她屋前屋后跑了好几圈。可是结果呢,非但没有揍人,自己反而拌了一跤。那时,老伴正站在屋檐下,“咯咯咯”地笑着,于是老张又火了,爬起来骂骂咧咧道:“老子没用,一屋人都没用。跟老师说两句好话会死啊,就那点钱,老子迟早能还上!”

  事后,老张便默默地干活去了。就那点钱的事,让这位老子的脾气像一股潮水,总是一下子涌上来,又一下子退去。

  再过些年,在长河镇的每一个村落,年轻的儿女都越走越远了,只剩下老一辈留守家园。他们和老张一样,并不太知道儿女去哪了,去做些什么?但一点不影响彼此聊天、吹牛,照样老子前老子后的,说到热闹时能惊走树上的鸟雀、身边的猫狗。只是,在那样的场合很少见到老张,老乡充其量坐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纸烟,面露笑容……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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