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传（十）

发布于:2013-06-12 07:0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万俟琼

　　过了些日子，夫差又令人种香于香山，让我与旋波可以泛舟釆香。在灵岩山南望，有一条水道直如矢，称为箭泾，便是我与旋波釆香的泾处。在郡城东南，有釆莲泾，夫差与我夏天便在那儿釆莲，一望无际的莲花将我们围绕，仿佛阻隔出一片宁静的天地，我与夫差乘小舟在莲花从中飘过，我随手采过一朵莲花，回头问夫差：“大王，是莲花美，还是臣妾美？”夫差笑道：“自然是寡人的爱妃更美。”我说道：“臣妾真的有那么美丽么？”夫差笑了笑，握住我的手回道：“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心中欣喜，却又不觉红了脸道：“臣妾之貌，怎及齐公主庄姜。”夫差看着我笑道：“寡人倒觉得爱妃如今这副羞涩模样，应比庄姜更美。”我说道：“大王就喜欢取笑臣妾。”夫差笑着将我拥入怀中，清风阵阵，朵朵莲花在风中摇曳，就像我现在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与喜悦。
　　
　　接下来的日子，夫差又命人于城中开凿大濠，自南直北，作锦帆带着我四处游玩，号锦帆泾。还在城南建长洲苑，为我们游猎之所。他竭尽全力，都只为了我能快乐。
　　
　　夏天到了，因为我极怕热，夫差又与我一起去西洞庭之南湾避暑，此湾长达十余里，三面皆山，独南面如山阙。夫差与我觉得夏日居此，甚为舒适。夫差说：“此地不错，可以消夏。”我说：“那就叫消夏湾吧。”夫差点了点头，笑着说：“都依你。”夏夜，我与夫差在凉亭纳凉赏月，宫人们端来各色瓜果，我看着夫差眼神中的宠溺，心底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盛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不敢再有任何奢求，我只是感谢上苍让我得以遇到如此珍视我的一个男人，这些年他对我的独宠，他对我的真心，我也同样感激，想到此，我起身道：“如此良夜，辜负可惜，臣妾为大王献上一支歌舞如何？”夫差点点头，我走到院中的白花树下，看到桌上的瓜果，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边歌边舞，回头看到夫差静静地坐在那儿对我微笑，月色如水，淡淡地洒在他的身上，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温柔，那眼中的深深情意，几乎将我浸没。
　　
　　自此以后，夫差便以姑苏台为家，与我四时随意出游，弦管相逐，流连忘返，惟太宰伯嚭和王孙雄常常服侍左右，伍相国有心劝谏，但几番求见，都被夫差拒绝了。一年又一年过去，夫差对我的宠爱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削减，我对他的情意也越来越浓，放下满心的戒备，我才发现，他是真心爱我，也是真正值得我爱的男人，我的心底渐渐生出长相厮守的心愿，爱情的美好，几乎要让我们忘记了尘世间的所有烦恼，我只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可惜上天总是不会遂人愿。
　　
　　一天，夫差依旧在井边替我绾发，看着水中我们的倒影，突然想起了从前夫差对我说过的话，不觉微笑，宫人们突然上前通传，说是太宰求见，夫差说道：“让他进来吧。”伯嚭进来后，上奏到：“大王，越使求见。”听到越使，我的心不禁有一丝颤动，越使？是范蠡吗？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忘却了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可是，为什么此刻心中还是会起涟漪，难道我还是放不下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此次的越使是何人？”伯嚭回道：“是越国文种。”不知为何，我暗自松了口气，我终究还是没勇气，再面对范蠡。
　　
　　夫差与我一起在姑苏台召见了文种大夫。文种见到夫差，再三拜请道：“越国地势低洼，今年水旱不调，年谷不登，人民饥困，贱臣得知大王一向体恤爱民，所以前来贵国，希望从大王这乞得太仓之谷万石，以救目前之灾，明年谷熟，即当奉偿。”夫差说道：“越王臣服于吴，越，民之饥，即吴民之饥，寡人怎么会吝惜积谷，而不相救呢？”说完准备下令让人开仓放粮，此时伍子胥听闻越使来到，也随之来至姑苏台，恰好听到吴王答应借谷给越国，连忙上前劝谏到：“大王，不可！不可啊！今日之势，不是吴国收服越国，便是越国收服吴国，臣看越国的使者，不是真的因饥困而来借谷，而是想挪空吴国的粮储，借粮食不能增加两国亲厚，不借也不会增添两国的仇恨，大王不如就拒绝了吧。”夫差有些不悦，说道：“勾践囚禁在我国时，为寡人牵马行于马前，毫无怨言，此事诸候皆知，今寡人恢复其社稷，恩若再生，越国亦贡献不绝，哪里会再有背叛之心呢？”
　　
　　伍子胥说道：“臣听说越王每日早朝，不思娱乐，体恤爱民，养贤士，志在报仇雪恨，大王又赠粮食相助，臣恐怕麋鹿将游于如苏台啊。”吴王脸色越发难看，大声说道：“勾践已经称臣，难道会有臣子讨伐君主的吗？”伍子胥毫不让步地答道：“汤伐桀，武王伐纣，难道不是臣子讨伐君主吗？”伯嚭在一旁喝道：“相国出言太甚，我王岂能等同于桀、纣之辈！”然后奏道：“臣听闻葵邱之盟，遏籴有禁，是为体恤邻国，更何况越国，是向我们献贡之地，待明年谷熟，责令其如数归还，这样于吴无损，于越有德，何惮而不为呢？”夫差点点头说：“太宰所言甚是，寡人注意已定，相国无需再议。”便下令借粮万石与越，伍子胥愤愤而去，夫差对文种说：“今日寡人逆群臣之议，而借粮于越，丰收必偿还，不可失信！”文种再三拜谢，说道：“大王哀悯越民而救其饥馁，越国上下，对大王之恩感激不尽，岂敢失信于吴，明年必定如数奉还，绝不违期！”
　　
　　第二年，越国果然如期来还粮，且如其斗斛之数。夫差感叹道：“越王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啊。”我亦在一旁微笑，虽然当初文种来借粮，我曾疑心是不是文种虚空吴国粮储之计，但越国既然归还了粮食，想必越国去年真的是收成不佳，夫差借粮与越国救灾，同样让我十分感激。夫差查看了一下那些谷粒，竟颗颗饱满粗壮，便高兴地对伯嚭说道：“越地肥沃，种出来的谷种也甚嘉，你派人分发下去，今年我们便种植越谷吧。”我看着那些饱满的谷粒，突然有些疑惑，我从小在越国长大，却从未见过如此饱满大颗的谷粒，我低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心念一转，对夫差说道：“大王，臣妾很久没见到过家乡之物，今日见到家乡丰收的谷粒，实在是万分欣喜，大王可不可赏一些给臣妾，以慰臣妾思乡之情？”夫差笑着说：“你想要多少，本王都可以给你。”
　　
　　我笑着谢恩，却只用锦袋盛了一点，回到馆娃宫，我拿出那些谷粒放在手心仔细的查看，突然，我明白了，这些谷粒之所以如此饱满，不是品种特殊，是因为这都是些蒸熟了的谷粒！我连忙剥了一粒尝了一下，果然是这样，夫差是如此的相信勾践，竟然让百姓种下了蒸熟的谷种，吴国的百姓尚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场灾难！我仿佛可以见到吴国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的惨状，百姓们何其无辜，勾践于心何忍！可是我呢？我明明知道这一切，我明明可以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我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如果说出来，吴越之间是不是会马上爆发战争，因为我的背叛，我的父母亲人会怎样，我不敢去想，也想不下去，我该怎么办？我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揪扯的，是那样的疼，疼得我的眼泪不住的落了下来。不管我多么想忘却，想逃避，可是我终究还是躲不过，勾践如此处心积虑，看来吴越之战势在难免，我只能什么也不做，看着灾难的发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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