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女孩（24）

24

第二天早饭后，艳霞和丽香来到邻村公路上等丽香的爸爸郭树万。她们站在公路边，不时地说着话。

一辆公交车在站边停下，车里坐满了姑娘、小伙，他们大都是在城里打工的，回家过年来了。下了车，他们有的身上背着包，有的手里提着包，就像昨天艳霞回家时一样。艳霞笑着跟他们中认识的人打招呼。

临近春节了，回家的人多，出门的人少，公交车到钟点再开走时，几乎就是空车了。

丽香掏出手机和爸爸联系了一下。丽香问：“爸爸，你现在到哪儿了？”

郭树万说：“已过了由野镇。”

丽香笑着说：“由野镇到这儿不到10里路，几分钟就能到了。”

果然，不多会，丽香就看见她家熟悉的黑色小车从公路北面开了过来。出乎丽香和艳霞意料的是，后面还跟着辆县电视台的采访车。

丽香高兴地向爸爸招招手。郭树万把车停在她们身边，摇下窗玻璃，把头伸出来。艳霞问候道：“郭叔叔好！”郭树万对她们笑笑，说：“你们上车吧。”

艳霞和丽香坐进车里，在艳霞的指引下，郭树万把车开上通往方庄村的路。郭树万问：“艳霞，路还好走吧？”

“村里的土公路没有这边的柏油路平坦，会颠簸一些。”

“能走车就行。”

丽香说：“爸爸，你把县电视台的记者也请来了。”

“昨晚，和我一块喝酒的就有一位县电视台的副台长，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很好的新闻线索，在酒桌上就和我约好了，说县电视台一定要采访报道这事。”

两辆小车开到银春鸡舍旁的路上停下 。

方庄村一下子就轰动了，大人、孩子，来了许多看热闹的。

艳霞给银春介绍说：“银春哥，这是郭叔叔。”

丽香对爸爸说：“爸爸，银春哥就是救奶奶的英雄。”

郭树万双手握着银春的右手，连连说：“谢谢你！小伙子，谢谢！让你受苦了。”

银春很感动，他的眼里闪着泪花，说：“叔叔，你别这么说，没什么的，别人碰上了，也会那么做的。”

县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忙着拍镜头，手拿话筒的记者说：“可我了解到，当时现场有不少人围观，却没有人敢进火里救老人，而你仅仅是路过，你完全可以看一眼就走的，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然后把话筒送到银春面前。

银春很腼腆，也有点不知所措地说：“看见失火了，我就停下看了一会，听见屋里老人喊救命，我就冲进去了，也没注意外面有没有人。”

记者问：“把老人救出后，你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而且是在左手烫伤得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走的，请问，你走后是怎么想的？”

银春如实地回答：“我没想什么，我养的鸡生瘟，我把药买回家，忙着给鸡打针、喂药，没把自己的手当回事，就把手给耽搁了。”说到这里，银春低下头，红着脸说，“怪我自己不小心。”

记者说：“小伙子，也许你说得对，但不管怎样，你救人在先，而且隐姓埋名一年多，这种品德就是很高尚的，是值得人学习的。”

郭树万和记者又在银春的鸡舍看了看，拍了一些镜头，还给银春的爸爸妈妈拍了几个镜头，比如让银春妈手拿扫帚打扫鸡舍、让方印米提塑料桶给鸡添饲料等等。然后，银春就把郭树万和记者、丽香、艳霞请进家里。艳霞帮着银春妈给丽香、郭树万和记者、银春等每人泡了一杯茶。

郭树万呷了几口茶，诚恳地对银春说：“小伙子，刚才，我看了你的鸡舍。”又环顾一下屋里，“也看到了你家里的情况，你是很需要帮助的。”

银春连忙说：“叔叔，我家里的这些困难，我们自己都是可以解决的，你就别费心了，你能来看看我，就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方印米笑模笑样地说：“说起来，我们银春也够难的，借钱借一到，贷款贷不来，那些鸡舍都闲着一年多了。”

丽香说：“银春哥，你应该先装个仿真手。”

方印米讪笑着说：“今年夏天，银春就去上海一家假肢厂打听过了，这要两三万块钱呢。”

郭树万说：“多少钱都不要紧。小伙子，过了年，你就先去上海装访真手，养鸡的事，以后再说吧。至于花费，你们家不用操心。”

银春说：“不，叔叔，我不能让你为我花钱。”

郭树万笑着说：“小伙子，有什么不能的？救命之恩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一旁的记者也说：“你那颗金子般的心也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

艳霞说：“银春哥，你就不要固执了。装上仿真手，第一是为了美观，第二是可以帮你做点事，这难道不好吗？”

银春说：“好是好，可我想自己挣钱去装，让郭叔叔为我花费，我心里过意不去，也觉得对不起人家。”

丽香说：“银春哥，你现在不是还没挣到足够的钱吗？这样拖下去，不是白白耗费青春吗？已经错过一年多的好时光，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这样的好时光呢？青春时光也就是10年20年，一晃就过去了。”

艳霞也说：“银春哥，丽香说得对，你拖不起呀，一年多来，你的鸡群不是没怎么扩大吗？浪费青春是一方面，让鸡舍空着也是浪费嘛，这样拖下去，你的心里能不急吗？”

银春沉默了。

郭树万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银春面前桌上，说：“这是5万块钱，小伙子，你先拿去装仿真手，扩大鸡群的事，等过段时间，你装上仿真手，我来看你时，我们再商量。”

银春看着眼前的支票，脸涨得通红，说：“郭叔叔，这钱，那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挣到钱，我一定还你。”

方印米不高兴地看着儿子，说：“银春，你还有什么资本憨呀？”

郭树万看着银春爸，笑着说：“小伙子，不用还了，要说还，你为救我母亲丢了一只手，我拿什么还你呀？不要这样嘛。”

银春从兜里掏出纸和笔，写下一张5万块钱的借条，他把借条郑重地放到郭树万面前，说：“叔叔，如果你不收下借条，那我就不会去银行取这钱。”

艳霞也改劝丽香爸说：“叔叔，银春哥执意如此，那你就收下借条吧。”

郭树万无奈地说：“那先就这样吧。”他又说银春道，“小伙子，你也真是的。”

电视台记者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

郭树万和记者要告辞了。郭树万对银春说：“银春，我在由野镇街上订了一桌酒席，请你和电视台这几位记者，艳霞、丽香，你们也去吧。”

艳霞说：“郭叔叔，你不去我们家坐坐吗？”

郭树万看看表，说：“今天没时间了，我下午还有事，艳霞，我以后反正还会来的，那时再去你家吧。”他又对银春说，“银春，你和丽香、艳霞坐我的车，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方印米拉着郭树万的手，巴结似地说：“郭老板，本来，应该是我们家招待你们，可也没什么准备。”

郭树万拍着方印米的肩膀，笑着说：“方大哥，你不要这样说，理应是我请银春。要不，方大哥也去喝一杯吧，车里就挤一挤。”

方印米黝黑的脸上闪着亮光，他说：“郭老板，我就不去了，银春去就行了。”

银春却说：“叔叔，如果你和各位记者不嫌我们家招待不周，你就打电话过去，把饭店的酒席退了，我去鸡舍逮几只鸡来，这顿饭就在我们家吃吧。”

郭树万摇摇头，连连说：“不不不。银春，在你家吃饭，以后还有机会，这次，我一定要请你。走吧，银春，吃完饭，我再把你和艳霞送回来。”

丽香说：“爸爸，我也是还要回来的。”

“丽香，你不跟我一块回家么？”

“不是还有几天才过年吗？”

银春说：“叔叔，我不去了吧，平时，我不怎么喝酒的，跟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在一起喝酒，你们会觉得很别扭的。”

“银春，你不去怎么行呢？我这顿酒是请谁的？你是主角嘛。”

银春就只好坐上郭树万的小车来到由野镇街上的饭店。吃完饭，银春和丽香、艳霞先出来了。银春说：“郭叔叔下午还有事，就不要他送我们了吧，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艳霞说：“行，银春哥，我们就坐公交车回去。”

丽香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让爸爸送我们吧。”

银春说：“公交车也很方便的。郭叔叔有事，就让他先走吧。”

郭树万和记者们也从饭店出来了。郭树万对记者说：“你们先走吧，我送他们回村去。”

银春说：“郭叔叔，我们坐公交车回去，你忙你就先走吧。”

艳霞也说：“是的，叔叔，我们坐公交车回去一样的。”

郭树万看看丽香，笑着问：“丽香，你说呢？”

丽香笑着说：“我当然愿意让爸爸送我们了，可2比1，少数服从多数，我也就只好坐公交车了。”

可当郭树万坐进车里，把车发动起来后，丽香却对艳霞和银春说：“我还是跟爸爸回家去吧。”

艳霞说：“丽香，你不去和我一块儿看书了吗？”

丽香看着银春，笑着对艳霞说：“我过了年再来看吧。”然后跑向爸爸的车。

艳霞奇怪地看着丽香坐进车里，丽香在车里笑着对他们挥挥手。艳霞和银春也对丽香挥挥手。

艳霞和银春站在街边，一边等车一边说话，不多会，公交车来了，坐到车上，他们继续交谈着，有时说到银凤，有时说到银春的鸡，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心情都很愉快。

下了车，还有一段路要走，艳霞和银春一边走路一边仍然融洽地说着这说着那。艳霞兴奋地说：“真如俗话说的，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银春哥，你看的不净是养鸡的书呀。”

银春笑着说：“我算什么秀才呀？书没念多少，事业也很糟糕，只是，我有个小收音机，每天早晚听听，另外，就是订了一份周报，有时去由野镇或县城，我也会去逛逛书店，喜欢看的书就翻翻，如果碰上兜里有钱，我就会买上一两本的。”

艳霞也笑着说：“这样看来，以后回家，我不用再带着书了，去银春哥那儿找几本就行了。对了，银春哥，我那儿也有一些书，你可以去拿来看。”

银春和艳霞到了银春的鸡舍，方印米两口也在。银春妈正在给鸡喂食。一见儿子，方印米迎头就数落：“银春，你是个傻子呀，你为郭老板家丢了一只手，连对象也吹了，郭老板给你一点钱，你推三阻四的还写什么借条。”他又对艳霞说，“艳霞，你说说，银春像不像个傻子？”

艳霞笑着说：“叔，银春哥是要自立自强，银春哥做得还是对的。当然，他确实需要帮助一下，这样就能更早一点摆脱困境了。”

银春生气地说爸爸：“你就看见钱了。”

艳霞劝银春道：“银春哥，叔也是为你着想嘛，是可以理解的。”然后，艳霞就和银春妈一起帮银春给鸡喂食、喂水。

银春说：“艳霞，我这儿没多少事，你还是回家去吧。”

艳霞笑着说：“我回家也没什么事，也就是看书吧。”

给鸡喂了食、添了水，艳霞就和银春妈来银春的小屋里坐。银春的小屋里有点零乱，特别是书报，这儿一堆、那儿一堆，艳霞把书报整理了一下。

银春去家里端来两杯茶水，给艳霞一杯，他自己一杯。艳霞把杯子送到银春妈面前，说：“婶，你喝茶。”

银春妈说：“艳霞，你喝吧，我喝不惯茶，从不喝茶。”

“银春哥，你这些书报，平时也该按日期、类型放的有条理一点。”

银春“嘿嘿”笑着，说：“有时，心情不佳，随手看了，随手就扔在那儿了，过后，也就懒得去动它了。”

银春妈说：“艳霞，你看不惯吧。也不怪我们银春心情不好，他在为没办法多养一点鸡闹心呢。”她又把嘴巴贴到艳霞耳朵边说：“还有，银春还得为找姑娘的事焦心呢。”

银春见妈妈那神秘的样子，笑着说：“妈，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艳霞看着银春，开玩笑地说：“婶会说你什么坏话呀？婶在说你为找不到姑娘睡不着觉呢。”

“妈，你净瞎说。”

艳霞喝了茶，又说会话，天也快晚了，她就向银春母子告辞回了家。妈妈告诉艳霞：“艳霞，丽香打电话来，问你回家了没？”

“丽香没说是什么事吗？”

“丽香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说等你回来了，她晚上再打过来。”

果然，晚饭后，艳霞来到堂屋里，没多会，丽香就打电话来了。丽香“咯咯”笑着说：“艳霞，一路上，和银春哥谈得还好吧。”

“还好。”

“都谈了些什么？”

艳霞笑着说：“现在你问谈了些什么？我也说不出个主题来，天南海北的，说到哪谈到哪，当然谈得更多的是银春哥养鸡的事和我、银凤、秀荷打工的事。以前，我不常在家，和银春哥没有太多的接触，想不到，很少出远门的银春哥，知道的事一点也不比我们这些常年在外面的人少。”

“是么？那以后你就多跟他交流交流。”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假在家，除了看书，反正也没别的事，我会常去银春哥那儿玩的，还可以帮他给鸡喂喂食、喂喂水什么的。”

“艳霞，你猜猜看，我是为什么临时决定要跟爸爸回家的？”

“你又没说原因，我如何猜得出？”

丽香笑着说：“你想知道吗？”

“你说说看。”

“是……”丽香故意停顿一下，然后才说，“艳霞，我是想让你和银春哥好说悄悄话呀。”

艳霞装作生气地说：“丽香，你太坏了，我不理你了，我挂了。”

放下电话，艳霞不想看电视，就进了自己的房里，坐在椅子上，却也不想看书，想着丽香的话，脑子里竟然总是闪动着银春的身影，还有银春的笑脸和银春脸上的坚强、刚毅，特别是银春那紫红的秃手腕，最让艳霞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