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心生（四）

赵家被抄，又抄出曹家隐秘多年的财产。皇上下旨，曹家所有人一概入狱，听候发落。若素已是肃亲王府梅妃，自然无恙。　　

曹家被抄的这几天，采薇倒安静，没怎么闹，不似从前那般到处编排若素的不是。自采薇嫁与我，我和若素，就未曾见过一面。每每派人到梅苑问候，回答总是，娘娘已经就寝。　　

被各种奏折压得喘不过气心烦气躁。赵家是大家，牵连面甚广，皇上说，你看着办吧。可这标准到底怎么衡量？聪驿站去了密折回家，我想来想去也没个周全的法子。穿过朱雀街，看到府里一角还亮着，按理说，深夜了，怎么会……？　　

是梅苑的方向，阿七犹豫了一会儿，“有件事一直没告诉您。那日抄检，我看到曹府的厨娘拖了一口大箱子，阿梨在角门上，和……梅妃的轿夫把箱子抬了进去。”　　

猛然一惊，闪电一般，所有无头绪的事情，顺理成章起来。难怪那日，人犯里少了雪芹和如云。难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个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聪慧如她，怎么会想不到？她不见我，想必是为了这个。　　

“阿七，快回府，我们去梅苑。”彻天冻地的寒冷冰封了我的血液，像是无数根银白刚韧的铁丝穿过了柔软的心脏。若素，这几日，你是和芹哥哥在卿卿我我么？　　

若素，我真的爱你，怎么办？　　

闭上双眼，任马奔驰，好让这极限之速缓解相思之痛，痴恋之苦。　　

院门前的两个婢女还未及出声，就被我一掌劈飞，红木门应声而裂。　　

“做什么！”阿梨从屏风后出来，一见我们，瓷碗粉碎。她没有下跪，而是大叫“小多子，喜福儿，你们快把门安上，别让冷风吹了小姐”，她声音刚落，屏风后的烛光倏得灭了，阿七抢先一步就要冲进去。　　

“慢着。“阿梨不知怎么，拿起一片碎瓷，一个翻掌，快如闪电，阿七的左脚鲜血如注。　　

她会武功？还会使暗器？那日被打，怎么不反抗？　　

“王爷，您若想进去，先取了阿梨性命再说。”　　

我瞪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本王看王妃，还要你同意？让开！”　　

回答我的是她凌厉的掌风，逼至面门。　　

还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梨儿，让他进来吧。”　　

我正想用一种捉奸在床，受伤无比的表情去质问她。可屏风后的一切，让我惊呆了。到处是散落的仙茅，艾草，还有成捆的纸包和草药。若素歪在床边，脸色苍白得吓人。　　

有个人影在格子间闪烁。　　

“王太医，不用躲了。”若素说。　　

哆哆嗦嗦的，那人磕头求饶。“王爷，在下只是给梅妃诊脉，带些中药而已。娘娘一月之前收了大寒，昏迷不醒，穴滞气凝。微臣给她做了十多天针灸了，但娘娘叫臣晚上来，说是白天不太方便。”他还要说些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看到那个素白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滑下去，“若素……”我扶住她，泪流满面。“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信不过我么？”她削尖的下巴，皮包骨头，瘦得惊人。　　

“王爷还有空吗？”阿梨大声说，“怎么能劳烦您舍下淑妃娘娘呢!小姐是个傻瓜！大傻瓜！为了给你治风湿，冒着大雪，跑去钟太医那里，又等了一天一夜。为了一盒黑林闭关锁，病了，前前后后拖了一个月也不见好。可这一个月，你在哪儿？你来看过她吗？你只知道……”　　

“别说了，好梨儿，别再说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支离破碎的一句话，若素像风中颤抖的蝶，伤得奄奄一息。她全身冰凉，气息虚浮，却挣扎着睁开眼看我。“央吉，我送给你的扇面，可好看？”她的眼里全是期待，我不知她说的什么扇面，但也顺着她的意说好。于是，她的泪便和我的泪融在了一起。俯下身去，噙住那抹几近透明的浅红，她的唇，和身体一样的冰凉透澈，让人心生怜惜。　　

 “王爷，热水袋里的确是黑林闭关锁，和那九虫七花膏一个味儿，我调查过后，和您说过。”阿七尴尬地开口。　　

说过？这些日子忙了，忙得心都失掉了。我误会她，误会最爱的她。可她，却什么也不说。若素，你怎么这样傻，这样傻。　　

那晚，我在梅苑歇了。留连于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骨骼，将过往中所有压抑的情感，无奈，心痛，凄苦，缠绵，缱绻，抑或深爱，一一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笨拙地回应，身体却如春花般婉转绽放。血液里有一种感觉，叫温暖。我想，即使她不爱我，彼时对我的关心照顾，此刻对我的这份依赖，春帐红绫里这份真诚的交付，也足以让我用一生去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