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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

发布于:2021-12-11 12:1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山流云
  一
 
  莲和弟弟搭老丁的顺风车,弟弟的车坏了,去市里买零件,而莲是去上学,老丁拉石子路过她们学校。
 
  他很严肃,正经地跟弟弟谈着车的毛病在哪里,哪个零件坏了,到哪里买质量好还不太贵。又谈了些工地的事,说量土方的人怎么不好,怎么克扣他们等等。到了城里,弟弟提前下了车。
 
  弟弟一走,他刚才那副正经的面孔马上换了,换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回头冲她一笑,大黑脸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很醒目,也很显眼。他笑着问:“你看我这人怎么样?”她昨天从学校第一次回弟弟那,在院子遇见他,刚从卫生间出来。房东院子很大,将近一千平方米,靠北边一排面南的砖瓦房,前墙贴白瓷砖,是房东的房子,西边是一个小脚门和牛棚,南面朝北的一排土房,外墙简单涂了些白灰,是弟弟和老丁租住的房子,还有另外一个租户,郭先生两口子。都在同一个工地拉沙子、石子。一字排开三辆大卡车停在院中,东边是院墙连着大铁门,卡车就从那里出入。
 
  莲第一次来,她穿一件黑色紧身毛衣,土黄色紧身牛仔裤,半筒黑皮靴子,白色的绒线帽子和同样颜色的羊毛围巾,二十岁左右,清新脱俗,娇小精致。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姑娘,他眼前一亮。但她对他印象不太好,想:这人不太正经,好像有点流氓习气。她没与他招呼,一扭身,进屋给弟弟烙饼子。一会之后,他拿个水杯进来,问:“有开水没有?”或者是故意找借口认识她。她礼貌地说:“有,那不暖壶?你自己倒,我这两手面。”他倒完犹豫了一下,她礼貌地:“坐会吧!”这一让,反倒不好意思坐了,倒完水就走了。他三十七、八岁,中等偏高的身材,黑长方脸上留了两撇小胡子,头发有两寸长,全往右偏梳着。或许是那胡子给她流氓的感觉。现在既然他问她印象如何,她不便直说,她笑了笑:“我还不了解你。”他又回头冲她一笑说:“一回生两回熟嘛!”他说:“有一次一个女的坐我的车,穿得很时髦,长发披肩,黑色皮衣皮裤,过膝的黑皮靴,她下车时我把她手捏了一下,后来熟悉了,她说:‘没成想你这人还挺坏’。”说完,他嘻嘻地回头望着她笑。见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她也放下戒备,笑说:“还真是挺坏。你没结婚吗?”“结了,我老婆对我可好了,她大我三岁,我们刷牙共用一个杯子,睡觉我枕她胳膊睡。”“那你还去挑逗别的女人?”她慎怪到。他笑笑,也不生气,又说:“我生了两个双胞胎儿子,那两个儿子,真是喜人,我一回家,一人拉一只手,爸爸长爸爸短,说起话来就没完。”“你真是对不起你的家庭。”莲感慨到。他也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她的指责。他又问了她好多问题,关于分配,关于找对象,并说现在分配很难,也没好单位。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轻捷地跳出驾驶室,爬上后车斗子,把自行车递给她,她连声道谢。他说:“客气什么,都在一起住着,一回生两回熟嘛!”他进了驾驶室,从窗玻璃探出头来:“周六中午你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回去。”
 
  二
 
  周三下大课间,阳光明媚。莲跟同学挽手在学校大门口来回走着,突然一辆绿皮大卡车,朝她们驶来,她们往一边让路,可是那大卡车还是冲她们来,贴着她身旁“吖——”地戛然而止,她回头正要骂司机,这时,从玻璃窗探出一张笑脸,她也马上笑了,说:“我还准备骂人,这司机怎么开的车,往人身上压?!”他坏笑着:“就往你身上压!”“走不?跟我到贺兰山玩去。”她想了想,下两节课是政治经济学,不上也罢,就别了同学,跟他坐车走了。
 
  她警告自己,只是跟他一起散散心,绝不能有别的想法。他说:“我这几天没心干活,老想过来找你。”她笑着调侃道:“不务正业。”“等哪天我闲了,带你去一个地方玩,那里风景好美。”然后他又说:“来,我教你开车。”她笑说:“不学,我不喜欢开车。”虽然这样说,他还是自顾自给她教着,这样是挂空档,这样是一档,这是二档,刹车时要同时踩离合,这是油门,这是刹车。见他那么热心,她只得装样子学学。
 
  到了一个面馆旁边他停下,说下来吃饭。由于爱开玩笑,走到哪里都自来熟,面馆老板热情招呼他,吃完又灌了一杯开水,又像在自己家一样,到里间房躺下休息。她坐在旁边,他喊她:“来,坐到这边。”他拍拍床边,让她过去坐,他说:“我希望你以后跟我一起不要那样别别扭扭的,要自然些。”这时,老板提一壶开水进来,问他还要不要,他谢了老板,躺了一会,又继续赶路。到了贺兰山石料厂,厂里的工人跟他开着玩笑:“拉了一个亮妞!”他得意地笑着。她站得远远的,装作没听见。石料厂很大,在墨黑的贺兰山侧面开出一个大口子,白森森的,像一个黝黑的巨人被割下一大块肉,露出惨白的割口。“大山也会疼的。”她想。那边还在放炮炸石料,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地动山摇。阳光很明亮,天还有些凉,贺兰山的树光秃秃的,铁一样的枝丫,瑟缩在料峭的春风里。回去的路上,两人只顾谝,闯了红灯。这下麻烦了,警察招手喊他过去,他跳下车,朝警察走去,递上两支烟,甜言蜜语一阵,交警就放他回来了。
 
  等他上了车,她问:“罚了多少钱?”他笑着说,你猜。停了停,他笑说:“没罚。”她也笑:“怎么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人的?”他笑:“我跟交警说:‘车里带了个漂亮女的,只顾谝,昏了头,忘红灯了。’”交警一下被逗笑了。寂寞的男人们,互相都理解,于是说:“下回要注意!”听了他嬉皮笑脸的描述,她笑得前仰后合:“你可真会逗乐!”
 
  三
 
  他把他房门钥匙交给她,说:“你先回房子,帮我把开水灌暖壶,再烧一壶,我去工地卸石子。”她顺从地接过钥匙,调侃到:“你房子没有贵重物品?不怕丢失?”“瞧你,说的净是见外的话。”她望着他笑笑:“走了,一会见!”她开门一看,吃了一惊,房子这么洁净!白床单白被罩,靠床的墙上用白纸糊了一圈,床边架个铁炉子,上边水壶咕嘟嘟冒着热气,烟囱长长的拐了个弯伸到墙外。水泥地干干净净,床下摆了两双鞋子,靠床头处有个脚柜,是放杂物用的。她急忙灌满水壶,又烧一壶。然后就锁门出去。她怕郭宝老婆看见了会说闲话。她给弟弟洗衣服,老丁回来了,提来一壶热水,说:“凉水洗不干净,给你加些热水。”加完也不走,陪她说话。弟弟毛巾太脏,她想起老丁那干净的房子,面对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脏毛巾,嗨,洗四五遍了,还洗不出来!”他笑说:“老祖宗那会就没洗出来!”又惹她一阵笑。她洗完,他在帮她凉,这么亲密的合作,她怕人多嘴杂,于是说:“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他不走,说:“我帮你凉衣服。”一会又帮着从压井里压水。阳光很温暖,感觉小草要发芽了。燕子还没回来,只有一些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他说:“有个地方风景很美,哪天我开车带你去。”她冲他笑笑:“你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他坏笑着:“罪魁祸首还是你。”
 
  这样交往了一个学期,也许他老婆感觉不对,找他来了。亦或是听了郭宝老婆的闲话,老丁老婆死活不让他干了,非要他离开,他就走了。走就走了,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点寂寞。四两年后,她下班回家,路上遇见他,也没开车,步行走着。他远远就冲她笑。她也笑:“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望着她笑:“走,回城里去!”她掉头跟他并排走着:“你怎么没开车?”他:“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第一次去房东家,说你弟弟搬走了,让房东的儿子带我去找你,他死活不干。这是第二次,我又去找房东,好话说尽了,才带我到你家,你家人说你上班去了。这不就往回走,还真遇上了。”他领她进了一个餐厅,要了满满一桌菜,她问:“就我们两个人,你要那么多菜干嘛!”他一改往日的习惯,不说话,像有很沉重的东西压着,抒发不出来,只是抽烟,一只接一只地抽,也不吃饭,只她一个人吃,她又不好意思独自吃这吃那,干脆她也不吃了,一桌子菜好好的没动几筷子。莲说:“看,要这么多菜,都浪费了。”他说:“吃好了吗?”“嗯”“吃好了就走。”他们默默走着,到一个公园的凳子上坐下,他说:“你宿舍在哪里?我把车停到你们院子里。”“我们宿舍院子很小,过道也很窄,你的车过不去的。”他没作声,只是抽烟,她也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好。过一会,他把烟头一扔,又说:“我把车停你宿舍门前。”她再解释,院子小过道窄。其实他不是停车,他只是想找到她们宿舍,而她又怕影响不好,坏了她在单位的名声,所以,也没有给他说地址。他很伤感,知道情已远去。他也有些自卑,毕竟她是正式工,而他仅仅是一个个体司机。突然,他把她拉过来,疯狂地亲了起来,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口井旁边,趴在那里哭,她的心隐隐作痛,她舍不下老丁,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这场感情的漩涡中了,这样分手令她伤心不已。旁边就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她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预示着她与他的感情注定是一场灾难。她哭得肝肠寸断,邻居的女儿跟她同龄,在旁边劝她。醒来之后,像真的一样,伤心的泪流了满脸。她问自己:“说好不动感情的,怎么就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呢?”
 
  后来,她在上班,他又到班上来,只是朝电梯上走,背对着她,显然他在试探她,看她喊不喊他。她的柜台正对电梯口,她装作看不见是不可能的,但她没有喊,她想:“再纠缠下去去,只会越陷越深。况且自己也成了家,要尊重彼此的家庭。”
 
  男女之间有没有友谊?梦一样的一段情缘就这结束了。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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