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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小城里的那些记忆

发布于:2007-12-13 20:2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孙玉虎

在网上忽然闯进“忽然花开”,于是那些苏北小城里的记忆被激活了。

                                                    ——题记

 童话手稿

小学毕业那年夏天,我赤膊趴在大圆桌上,哼哧哼哧用孩子的笔体在一本硬面抄上写下了我的第一篇童话。忽然来的灵感,忽然来的表达欲,一气呵成的抒写,那种感觉很舒服,好象吃了几牙红瓤大西瓜。

之后我很耐心地把这篇“处女作”修改了好几遍,然后再一笔一划地誉写到方格子稿纸上,乖乖,二十几页,厚厚的一沓纸,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就跟完成了一项伟大工程似的。

我爹很高兴,露出牙花笑眯眯地怂恿我,儿子,投稿吧。

听了我爹的话,我当时很激动,感觉自己快出名了一样,快要成作家了。

于是,我和我爹就带着我的童话手稿出发了。

我二娘是师范附小的语文老师,我爹第一个就想到了她,觉得语文老师大抵是有点水平的,让她帮着修改修改。我二娘看完之后,摆出一副小学老师常有的那种唬人的脸色,一本正经地给了我一点赞美之辞,然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水平还行,又给挑了挑毛病。当时我很不服气,不屑地撇了撇嘴。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关于拟声词的争议,我二娘说,掉眼泪不应该是“咚咚”,而应该是“啪嗒”。

那时候我很固执,再加上已经誉写好的东西在我眼里就是一件完整的个体,懒得再去改了,于是我和我爹就带着我的童话手稿继续出发了。

那时候沭阳报社跟人武部只一墙之隔,我五爷在人武部,他把我的手稿转交给了报社的总编任全良先生。关于任先生的记忆现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后来在《人民文学》上看到过一次他的名字。印象最深的是在我五爷的办公室里,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翻着我的手稿,夸我字写得漂亮,啧啧称赞:乖乖,不孬,我家小孩子不要说写了,就让他抄二十页也不可能。虽然说话的人对我的童话本身未置一词,但他的话让我听了很受用,表情波澜不惊,心底却飘飘然。

 

高中生刘PP

夏天很快过去了,按照户口所在地,我去了沂河中学。

那时候比较天真,仗着自己小学时候学了点书法,就四处参加各种污七八糟的比赛,后来收到一大堆某某组委会寄来的获奖通知,告之你获奖了需要寄多少钱云云。

给我送信的就是刘PP。那时候他是沂河中学学生会主席,每次他怀里抱着一大堆信件出现在我们初一(2)班的门口时,百分之百是找我的。

有一天刘PP按捺不住了,找到我,说,你好厉害啊,动不动就收到书法大赛组委会寄来的信。

当时我还是一个腼腆的初一小P孩,不懂得怎么跟他说清事实的真相,就低头作羞赧状,他还以为我谦虚呢。他说,这样吧,你以后就来学生会帮我的忙吧。

我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他。后来就是出黑板报呀,坐办公室呀什么的。再后来刘PP说要认我做干弟弟,我也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再后来就是我跟着他到处拜访沭阳的各位“作家”。

PP这个人想法特别多,一时一个招都不带重茬的。那一阵子他创办了一个柳丝文学社,风风火火张罗起《柳丝文学》来,要各处去找“作家”来做“本刊顾问”。

那段日子大概帮我掀开了文学的一角,让我窥见了一些光亮。

一日,天色向晚,我和刘PP沿着院落中一座空荡荡的楼梯来到了孙士英的卧室。我带来了一篇很短的小文章让“孙老”(刘PP称呼那些“作家”都是在姓氏后面加个“老”字)帮着修改一下,不记得都改了些什么,只记得富态的老先生静静地坐在暗淡的灯光下。从孙老家出来,刘PP告诉我孙老是作协主席,我一听“主席”,吓坏了,作家已经让我觉得很牛叉了,何况还是个作家的头头。后来,我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了孙老的《油灯的回忆》,就得这个“主席”确实挺牛叉的。

见到章彦文,是在一条喧嚣的马路旁,一间很小的蒙面房里。让我惊奇的是,里面居然放了一台电脑,一个助手模样的人在噼里啪啦敲字。后来,在我的脑袋里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观念,章彦文同志挺不容易的。把这句话解释一下就是,在那样一种环境里仍然坚持文学创作,真的很不简单。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刘PP灌输给我的还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形成的。回来的路上,我跟刘PP一直在讨论那个“彦”字到底念yán还是念yàn。

还有一个“作家”叫章立宝,他是我现在最想见到的一个沭阳作家,尽管我一次也没见过他,因为当我们七绕八绕拐进公安局家属区终于找到章老住处的时候,他已经回扎下老家休养去了。想见他是因为他是搞儿童文学的,而我对儿童文学也是心存抱负的。后来在图书馆看到了他早期的一部长篇小说,好象在《人民日报》上连载过,意识形态很重的一部文字

 

女高中生

想不起来环城河旁边那个叫什么斋的了,好象里面有个“芳”字,因为那时候《还珠格格》红得很嘛,里面有个“漱芳斋”,就记住了。是“芳心斋”么?里面的“芳心斋主人”叫“周微知”,对吗?回想起来好难啊,好在想起来了。

周老失明了,这个我记得特别深刻。芳心斋好象一直在做代写诉状的业务,周老躺在一张矮矮的小床上,额头皱成一颗核桃,好象在思考怎么写,然后很响亮地说出来,慢慢悠悠的,他的女儿就负责录入电脑,录好了之后再念给周老听,看有什么要修改的。

记得芳心斋的墙上贴满了周老发表在报纸上的作品,有的报纸好象被油烟熏过了,微微发黄。其中有一首诗歌叫《致大海》。那次刘PP不仅带上了我,还带上了一个姓陈的女高中生,她长得有些胖,头发有些黄,斯斯文文地戴着眼镜。那时候我觉得她很牛叉,因为只有她能跟周老谈论“文学”,还谈得津津有味,我和刘PP在一旁不自在地傻听着,一点都插不上话。那个姓陈的女高中生说她很喜欢周老的那首《致大海》,然后居然噼里啪啦地给背了出来,我专门对着墙上的原文看来着,一字不差。大概周老被她感动了吧,后来私下里周老一直在我和刘PP面前提起那个女高中生,说,我当时让她念一篇我已经读过的文章给我听,就是想试试她的水有多深,她居然没有不认识的字,要知道,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把那些字认好呢,不简单不简单,那小大姐怎么这些天不来了呢。

那个女高中生对我不错,在元旦的时候送了我一张贺年卡,后来她去武汉念大学了。我记得她的一首诗里有这样的句子:

你说秋天的时候会回来

可是大雁来了又去

还是没有带来你的消息

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秋天

 

最初的梦想

中考我以一分之差与沭阳中学擦肩而过,知道分数的那一刻,我很平静,我爹无奈地笑了笑,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以示惋惜。

我们没有多余的钱花高价念沭中,于是依然留在了建陵中学。

那个夏天,我多了一些成长,体内有一条河流解冻了,生命沸腾起来。从此,我不再只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好学生,而是彻底地把自己解放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按照自己内心的节奏去生活。

高中三年,我一直在做一本叫做《心绿》的杂志,小时候很多的想法一一把它付诸实践,去写自己的想写的文字,无关猫猫狗狗。现在回头再看那些杂志,真的很勇敢,真的好真诚,写了那么多不敢写的字,说了那么多不敢说的话,甚至几次,我们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面对着四面楚歌。可是青春依然安然无恙地走过了,我们依然肆无忌惮地长大了。

在《心绿》上用真名、笔名发表了几篇长一点的小说,收到了沭阳和周边县城好多同龄人的来信,得到了他们的肯定,也听到了他们的故事,他们都是学生,都在为考试升学而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前行。

高考之前,我偷偷写下了一篇叫《冲出重围》的小说,用的笔名是“槛外人”,不久就收到本校一个高一学生的来信,她用的也是笔名,她说你提前让我感受到了高考的阴霾,祝你成功。现在我想起来心里还是觉得温暖,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句因为文字而有了微妙的关联,多好。有人说,文学是崇高的神圣的,我不以为然,文学是像呼吸一样的,写作是像呼吸一样的,阅读也是像呼吸一样的。

某个周末,不用上学,我骑着脚踏车去青少年广场,怀里揣着一份习作。不久前,我在一个小报亭里免费领到了一期《沭阳文化》,按照上面的地址我找到了隐藏在青少年广场某个楼层里的编辑部,门锁着。我并没有泄气,在门口徘徊了几次,我把稿子从底下的门缝里塞了进去。后来我又透过窗户看到了办公桌上的一排小书架,里面有一本是苏童的《离婚指南》。回去的路上我很激动,迎着风吹着小曲儿,心里满当当的。

很久之后了,当我快把这件事情忘掉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我的一封信,我突然愣住了,因为那天是月考,马上就要开考了,我像一匹小马一样直奔小邮所,看到了那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的钢笔字写得十分漂亮,拆开,是一份新的《沭阳文化》,直觉告诉我上面会我的文字。展开,果然,上面有我之前塞进门缝里的《单车情怀》。

时光一下子漫过我的全身,记得小学毕业那个夏天,有一天在街上碰到同学,她说,我看到你发表在《沭阳报》上的文章了。我说,是吗?我不知道。她说真的。我说我真的不知道。

至今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份童话手稿被发表了,可是我分明又一次看见那最初的梦想在时光深处闪闪发亮。

                                2007年12月13日  急就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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