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曾相与，不问天有涯（花开十年圣鹰杯）

　　壹

　　小莫和正康的相遇其实很普通。

　　上大学的时候，小莫每天晚上很喜欢到操场上跑步。

　　那时候晚上锻炼的学生很多，男生们为了练肌肉，女生们为了塑身减肥。

　　于是经常看到参差不齐的男女成群结队地围着塑胶操场逆时针地跑。

　　只有小莫，老是顺时针方向跑。

　　跑第一次，撞着了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声：对不起。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脸，就跑远了。

　　跑第二次，又撞着了一个人。

　　“对不起”才刚到嘴边，

　　那人拉住了她：咦，怎么又是你?

　　小莫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停下来，很是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又跑远了。

　　第三次，小莫刚到操场边，才换下跑鞋，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小莫回头，看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居高临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同学，别再那样跑了，容易出人命的。

　　很随性的声音，却很有磁性。

　　小莫很认真地看了他很久。

　　因为她是近视眼，刚从自习室出来，也没戴隐形，眼神很茫然，表情顺带着一脸懵逼。

　　男生瞬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认识了。

　　然后他们就相爱了。

　　贰

　　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段很普通的爱情。

　　可这段爱情因为他俩的相爱方式却又变得不那么普通。

　　因为，他们这一段在我们眼里看起来普通却又不普通，连着磕磕碰碰却又温馨无比的爱情，一直整整持续了七年。

　　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俩的性格，都是不随便的人吧。

　　然而在我们看来，他们已然创造出了爱情的神话，

　　找到了真正的一生所爱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没有迷失的过去，也没有放纵的青春。

　　就那么不早不晚，时间刚好地遇上了。

　　在我们的意识里，他们会一直这么相爱。

　　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一同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

　　直至给这一段完美的爱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要么不开始，一开始就是一辈子。

　　叁

　　然而，直到前不久，我却突然在一个深夜接到了小莫的电话。

　　电话的那头，她哭得很惨烈。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正康突然向她提出了分手，说是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几个月前，他俩刚把结婚的戒指买好，眼看着婚期在即。

　　海誓山盟早已许下，一眨眼，却又如此轻而易举转头成空。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有爱情的童话，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有爱情的七年之痒。

　　我只知道，这一刻的小莫，犹如一个易碎的玻璃瓶。

　　匆匆披上衣服，深夜敲开了小莫的房门。

　　小莫的房里，啤酒瓶滚了一地。

　　只有我知道，小莫从不沾酒，她一直是一个自律的人。

　　童年时的阴影，终于如恶魔般在这一刻侵蚀了她——

　　父亲外遇，在她幼年时便抛弃了她和母亲，同另一个人女人走了。

　　自此，只剩下小莫和母亲，相依为命，坚强地成长。

　　而今，噩梦重现。

　　小莫抱住我，情感的大堤在那一刻崩溃，哭得不能自已。

　　再次在公司遇到小莫的时候，小莫正笑着和同事们打着招呼。

　　那一晚过后，仿佛小莫的世界又已经恢复如初。

　　只有我知道，那些日子里，她曾如何辗转反侧，如何无计可施，如何痛哭流涕，直至哀绝。

　　甚至无从了解人生的意义所在，无从知晓生存的价值。

　　然而，幸而，她挺过来了。

　　之后不久，她就辞掉了工作，打算永远离开这座城市。

　　肆

　　来和我告别的时候，小莫清浅地笑着，看着我担忧的眼神，说道：

　　放心，没有关系的，我会好好的。

　　接着，她静默良久，轻道：

　　不是有人这么说吗？

　　小时候爱吃西红柿，以为会一辈子爱吃。

　　等到长大了，不爱吃了。

　　就是不爱吃了。

　　没有理由。

　　他没有错，西红柿也没有错。

　　或许吧，错的只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一辈子。

　　她又顿了顿：

　　也或许，只是因为，我们还太年轻。

　　所以，我们彷徨，我们焦虑，

　　所以，我们害怕无助，我们害怕厌倦。

　　我们会对未来过分担忧，

　　所以，即便我们追寻到了一生所爱，甚至一口气直追至了半路，

　　最后却依旧选择戛然放弃。

　　又或许，答案从头到尾，只是因为，不够爱而已。

　　或许，只是因为，他不够爱我而已。

　　说到最后，她反而自嘲般地、释然般地笑了。

　　小莫说，这就是她的故事。

　　我看着小莫拖着行李箱，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如同张嘉佳所说：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没有人例外。

　　也许只是因为，二十多岁的年纪，担得起太多的从头开始和东山再起吧。

　　我们如是以为，

　　这就是小莫故事的结局。

　　伍

　　然而其实，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因为没过多久，正康的姐姐便找到了她。

　　她递给了小莫一封信，上面写着：小莫亲启。

　　小莫匆匆地打开了信封，信中只有这么一段话：

　　彼时曾相与，不问天有涯。

　　彼时，对于历经七年的你我来说，释义早已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一辈子。

　　不想再用绵杂的铺陈，

　　再次历经我内心曾有过的执拗挣扎与最后的起伏释然，

　　不愿让你再一次痛失所爱，

　　宁愿让你将所有的过错归结于我，归结于背叛，

　　因为自始至终，你都是那样一个你，

　　恨总会消失于你宽洁的生命，爱却不会，

　　更不愿在那些你所不知道的时间和空间里，

　　我是如何庆幸今生遇见了这样一个你，

　　害怕自己无法好好地向你说一声再见，

　　可是却是如此感激你所有留在我生命中的记忆。

　　若记忆不曾终结，

　　愿我能亲口说声：爱你。

　　陆

　　小莫这才知道，原来，正康一直深爱着自己。

　　包括那些，他一个人罹患绝症，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和病魔在激烈抗争着的岁月里。

　　她无法想象，

　　他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婚期来临之际，

　　为打消自己所有的疑虑而狠心和爱着的自己分手，

　　如何在那些连自己都无法预测未来的岁月里，于昏迷之前给自己写下这样这一封信，

　　又是抱着怎样绝望的心情嘱咐姐姐，如果没有好转的希望就永远不把信交给自己。

　　小莫终止不住，在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紧紧地捂住胸口，

　　原来，在那些最为伤心的日子里，她并不只有自己，

　　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在陪她一同受难。

　　即便那些岁月里，他们迷失得只剩下自己。

　　柒

　　小莫又回到了这座城市，陪正康一同去了美国治疗。

　　她在正康的床前三年，不离不弃，直至正康的病症终于痊愈。

　　他们回来后，邀请了我们一众的昔日好友，举办了很盛大的婚礼。

　　婚礼那天，小莫依偎在正康的怀里，俩人笑得很满足，很幸福。

　　相爱十年，在那一刻，终成正果。

　　终是不易。

　　捌

　　时光悄悄流走，流经也许只是曾经的最美沙漏。

　　一路行将而来，身边物事流转。

　　生活中，很多人，我们遇上了，爱上了，却又最终路过。

　　然后又遇上，又爱上，又路过。

　　最后，对于“快餐节奏”的年代，是否真的还存在着永恒专注而真挚的爱情。

　　我们不得而知。

　　然而其实，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并不难。

　　只是首先，你要运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