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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我一生的牵挂(花开十年圣鹰杯)

发布于:2016-11-03 18:0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辰芷

  家乡两面环山,一面临水,正西是一条红褐色的土岭。“东靠山,西靠岭,土地庙前一口井”,说的就是家乡的老井——幽深的井口,甘洌的井水,诉说着几多沧桑的故事。

  我的印记里,土地庙造型简单,数石为壁,一石为顶。造型简单却名声在外,原因就在于它跟前的这口老井。长满青苔的井壁,圆圆的井口,井口四周铺满青石板,年深日久,青石板光洁明亮且斑斑痕迹,烙印着岁月的沧桑,见证着古朴的民风。

  老井的历史,没有几个人说得清楚,就连村里的杨老寿星支支吾吾也只能说个大概。

  第一声鸡鸣,和着摇摇摆摆的水桶撞击声,钩担的吱吱嘎嘎声,人们的说笑声,黎明被吵醒了。老井边开始热闹起来。

  幽深的井口,明汪汪一片,白天流过天上的云,夜里数过银河里的星辰。打水的人一来,水面上颤动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涟漪,“咣当”一声,水桶歪倒了个儿,“咕咚”,灌满了水,打水人两手拽紧井绳,几个提拉,一桶清澈的井水呈现在眼前。

  一眼井,多人打水,就有很多人等待。这个时候,挨不上号的男人放下水桶,一屁股坐在钩担上,一边抽烟,一边天南海北侃大山。女人几个围在一起,诉说着乡间传闻、家长里短。

  不知不觉,太阳冉冉升起,老井边洒满了快乐,山村也在欢声笑语中涨红了脸颊。男人把一桶桶水挑回家,把一个个真实的日子从老井边挑回,把一次次悠闲的感觉倒进水缸。女人们开始煮玉米稀饭,炒山野里挖来的野菜。整个山村从老井打水开始,几多祥和,几多温馨如弥漫的晨雾蔓延开来。

  老井边有两个石槽,岁月的打磨已经把它变得光滑圆润。两个石槽一个用来饮牲口,一个用来洗衣服。

  每当晨雾散去,生产队里的杨老三牵着几头牛悠悠然地来了。没有人拦挡,刚要下桶打水的也立马让开。杨老三一副得意的样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杨老三慢腾腾下桶打水,直至石槽里水满了,牛开始饮水了,众人才有秩序地打水。

  那时候,生产队里的饲养员是个好差事,一年不用干重活,拿的工分还多,一般都是生产队长眼里的红人。就有几个年轻后生看不惯杨老三做作,说,难不成这老井是你杨老三一人的,为啥就得让着你!每当这时,杨老三胡子一吹,眼一瞪:牲口养不好,拿什么去耕地,不耕地,喝你娘西北风去!有种你找生产队长去!众人一阵说笑,劝后生说,别和牲口一般见识,牲口不懂事,你还不懂事。杨老三知道众人在戏耍自己,把牲口拴在石槽上,自个抽烟闷做。

  女人在老井边洗衣服,是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

  李家二嫂子是个爱干净的人,隔三差五带着几个女人来老井边洗衣服。井水注满了石槽,光洁的石槽,清澈的井水,映照着蓝天白云,像是许久未见过井水一样,李家二嫂子漂亮的眼睛睁大了,掬起一捧水,靠近鼻尖,然后向周围洒去,一副很虔诚的样子。另外几个女人就说,都说我们女人是水做的,他婶子,我看你是咱老井里的水养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围在老井边,一边捶衣,一边说笑——张家的闺女要出嫁了,刘家的儿子搞上对象了,老实疙瘩陈老歪对钱家寡妇终于动心了……说到自家隐私时,几个女人脸颊绯红抿嘴暗笑,一个女人一指土地庙说,土地神在听我们说话呢。

  不知不觉,一大盆衣服快要洗完了。井边有一颗歪脖子柳树,女人就扯一根绳连在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开始晾衣服,衣服搭在绳上,微风中,晒干的衣服襟飘带舞,散发着一缕缕清香。老井、土地庙、歪柳树、衣服、女人,一道山村独特的风景在湿润的空气中徐徐展开。

  闲暇时节,人们喜欢在老井旁扎堆。吃饭时,男人、孩子一端起碗,脚步不由自主地向老井边走去。你碗里的玉米粥就咸菜疙瘩,我碗里的地瓜稀饭就腌萝卜,他碗里的南瓜汤就山野菜,反正都没什么好吃的,一边吃,一边聊,吃完一碗立马回家盛一碗,再吃再聊。有时,谁家有好吃的,就你一口,我一口,让着吃。此时,老井像山村的眼睛,温和的眼神,投向天空,看云开雾散,看蓝天白云,看人间真爱。

  老井边还是大人夏夜纳凉的好地方。

  夜幕降临,暑气难耐。吃罢晚饭,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光着膀子,手拿蒲扇,三三两两,男人开始出门了。来到老井边,一头躺在光洁的青石板上,不一会儿就有男人鼾声如雷。夜幕中,老井甘洌的井水溢出丝丝凉意,在空中弥漫、升腾,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尽情享受着丝丝凉意,感受着老井的一如既往的惠泽,疲劳、烦闷、忧愁如天空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转瞬即逝。也有几个精气神大的男人,围在井边,衔着烟斗,绘声绘色地演绎着猴子捞月亮的故事……

  小时候,常常和伙伴们在老井边玩耍。玩累了,我们就缠着过路行人打水,打上了水倒入石槽,然后像一群猴子似的在石槽里洗澡玩耍。玩高兴了,就趴在井沿上,井里的水清澈透明,青石缝里长出的几株水草正随着水纹荡漾。偶尔,一只青蛙穿梭井间,东看看西瞧瞧的样子,见了人才“嗖”地钻到石缝里。于是,我们吆喝着,捡了好多石子放在井沿上,静等青蛙出来,然后往井里投石子,有时投得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们脸和衣服,我们不管这些,嬉笑声和呐喊声在老井边响个不停。

  有一年,正是春末夏初种地瓜之时。天不下雨,地里大旱,作为一年主食的地瓜是非种不可的,于是人们自然地就想起了老井。想想老井平日里像一位长者敞开胸怀无私奉献,如今要挥霍取水,人们又有些不忍,但又无可奈何。晨光中,人头攒动,手推车、地排车载着清澈的井水,奔向希望的田野;暮霭里,肩扛手提,一桶桶甘洌的希望洗净人们布满愁云的额头。

  老井的无私馈赠,赢得了人们的敬重,乡亲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回报着老井的恩惠,表达着自己最质朴的感念。每年除夕之夜,当祥和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山村的时候,在几位德高望重的族人地引领之下,一群男人抬着祭品簇拥而来。两盏汽灯高挂在歪脖子柳树上的一瞬间,穿戴整齐的一群人,默默无言,神情凝重——插上香,摆好馒头、点心等,祭祀井神的仪式开始了。焚香、燃纸、叩头,每一道程序庄重严谨。祭祀仪式结束后,是我们几个最高兴的时刻,不会受约束,不会被大人训斥,一窝蜂地哄抢着祭品,然后又一窝蜂地随着大人回家。

  渐渐地,不知从哪天起,老井很少再有人光临。老井边上的野草一片荒芜,青石板也被野草遮盖了大半。拉水车的老牛不见了,杨老三得意的神情和等着饮水的牲口不见了,提水吃的人呢,为什么也不见了踪影?

  清晨,鸟儿在空中叽叽嘎嘎,叫着喊着,盘旋着,因为,它已找不到往日快乐的家园。

  黄昏,一只乌鸦口渴了,它站在老井边来回蹦跳,凝望着这片土地,凝望着村庄一动不动,因为,它已找不到曾经的那口老井。

  曾经的老井边,说书的瞎子来过,放电影的人来过,唱大戏的戏班子,把戏台子搭老井前,把人生如戏说给接地通天的老井。现在他们都去了哪里?

  老井,从山村里走失,就像一个盲人的一双眼睛,深深地凹进故乡的泥土里,湮灭在曾经的家园,让我们从此再也找不到一汪有根之水。

  哦,老井,我一生的牵挂……

  (临沂市罗庄区黄山镇中心小学杨振步)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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