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猎

　　远景：透过城市边缘层层叠叠的绿化带和盘旋交错的公路，一个面包虫从沭阳郊外的高速公路上向着县城边上一公交站台飞快爬来。

　　十分钟后的近景：在公交站台边，我从巨大面包虫肚腹的一侧破壁而出，在站台边微微伸个懒腰，让被颠簸得萎靡不振疲乏的自己舒展了下。此时是夜里三点多钟。

　　这里是沭阳往外面世界的一个路边候车点。车站在离县城十几里以外的乡下，县城里的人去外地多会在这里候车上车。公交站台后面是绿化带，绿化带与后面的建筑物之间有一大片空地。

　　我到这里下车，找我三天前上车去外地遗留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是靠它，从家骑行六七里路到这上车的。

　　这样的事情，我经历过好多次，半夜回来是不怕的，就怕遇到不怀好意的人。

　　远远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向我这里窥视，我正欲向那边定睛搜索危险的来源，刚投过去的眼光正遇到一个直立着的黑熊样的庞然大物，它是我好多个恶梦里的鬼魅。

　　我在黑夜里空无一人的窄路上拚命奔逃，它在后面追。

　　我是将近三十岁的疲弱少妇，它是四十岁左右的高大壮实的男子，常在那一带神出鬼没的。据说有点半疯癫。据说，痴人有痴福，傻吃傻长，像夏天发了酵的腐烂水果，让人嫌，四十多岁还没有老婆，喜欢追撵女人。

　　在这强大的危险面前，我的优势是起跑的时候，我就已经领先四五百米。

　　我是义无返顾地向前逃，它却是迟迟疑疑决定不了是否可以明目张胆地去追，它也心虚。

　　我知道，我必须抓住它迟迟疑疑的间隙逃开。

　　可是，我的鞋子却跟我作对，我刚跑了百米远，就觉得鞋后帮向下滑落，马上要和我的脚后跟脱离关系。我可不想赤脚。我只好抬起一只脚，双手去拉高鞋后帮。刚跑百米，鞋子又……后面的阴影逼近了，我一激灵，醒了。

　　又看见那个怪物，在空无一人的夜晚，我立马就意识到一种恐怖事情随时会发生。我惶急得只想立马跨上自行车逃跑。在一堆破旧自行车中，我好容易找到我的，一摸兜，完了！钥匙呢?！

　　眼尾余光中，那个阴影在向我这边移动。

　　我果断地放弃在自行车旁的翻找，调头向家的方向飞奔。

　　灰蓝色褴褛的厚厚的云遮蔽着天空，间或有死鱼眼般白色的天光漏出，狰狞得似魔。

　　我大步向前飞奔，天地间阴沉沉，空荡荡，黑浸浸，街两边所有的房子都恐惧得摒住了呼吸，闭紧了嘴，缄默地躲进黑暗里，躲进梦里。一只狗都不见，也不闻一声狗吠。

　　路边睡眼惺忪的灯在雾霾里昏沉沉，朦胧地一点也不奇怪地看着眼前一强一弱的追逐。

　　我跑下大路，拐入一条羊肠路，这是回家最抄近的路。

　　在一路口，一弯小河隔断了小路。小河上有一架仅容两人通过的木桥，栏杆上依靠着一个模糊的影，远看佝偻得像一匹直立装模作人样的狼。

　　后面有“黑熊”的追逐，我权衡了一下，前面的是不是危险还不一定，我应该向前。

　　我不敢向“狼”望，只想就这样旁若无物地过去。谁知，它在我到达它的面前时却开了口，讲了人话：“是陶桃吗”？

　　竟然是叫我的名字，我吃惊地停住了慌乱的脚步，仔细一看，原来是他：“你？你深更半夜站在这里干嘛？！”

　　“我这几天经过你店门口没有看见你，猜到你又出去订货了。”

　　他和我在同一个市场里面开店。偶尔，会到我的店里面闲聊，尽管我的态度很冷淡，他还是三天两头去没话找话乱扯。

　　一次，我被一个顾客耽误到很晚才打烊回家，他等我一起走，在一个偏僻的路口，他停下来说有话跟我说。他说他早就喜欢我，边说边把我往他的怀里拉。我条件反射般地不容分说一把把他推开说，你别乱来。表面温文尔雅的他呆愣着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我骑车自顾自走了。

　　没有任何企图的人，不会选这样的时候站在这样的地方等我。

　　“黑熊”在不远处踌躇，我离家还有二三里路。我对他说，你送我回家吧。

　　“黑熊”退却了。

　　我又搭上一只早就垂涎三尺的“狼”，“狼”曾说，它爱上了我，我为了摆脱“熊”，只能敷衍“狼”。

　　我想与他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没话找话地和他乱扯。可不久，他的爪子就搭到了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