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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

发布于:2015-08-18 14:4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吊脚楼

  谢、张夫妇和陈、李夫妇四人是发小,四个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过家家。成年后,因为耕地被征用,又同时进入一家企业,成了“地搭工”。后来,谢成了工厂的当家人,他们喊他谢掌柜,张是财务部的部长,被喊作张财政,陈是部门经理,李只读了个小学毕业,在食堂做厨师,他们戏称她“李师师”。他们四个人都是敞亮人,放不下隔夜话,心思都写在脸上,即便有些小别扭,不到一壶茶泡开,就云消雾散了。

  结婚后,谢和张生了一个儿子,叫谢辰,第二年,陈、李夫妇生了一个女儿,叫陈璋。在陈璋的满月酒宴上,谢掌柜微醉,端起酒杯:“陈老弟啊,喝!我们就结个儿女亲家算了。”陈也醉了,立马起身,一步三摇地转了半圈桌子,走到谢的面前,左手搭在谢的肩上,眼睛直勾勾地:“就这样定了,谁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两个男人脖子一扬,连灌了三大杯,一桩儿女亲家真的就定了。

  后来,他们真的成了儿女亲家。参加婚宴的多是企业的工友,没有人拿公媳说荤话。因为全厂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把对方的儿女当做自家儿女看待的,要是说荤话,横竖都是别扭。一年后,他们有了孙辈,是个带把子的,四个老家伙乐得屁颠屁颠的。

  “李师师”生性爽快,是个厚道人,快言快语,高声大嗓地对谢张夫妇说:“孙娃子的事我全包了!”李的手摇得像货郎鼓,“你们当官的,盘钱的人做不了这活路。”

  谢掌柜和张财政就汤下面,觉得带孙娃子这活路也不是个省心事,不如就让亲家母做算了,图个清闲。时日一久,张财政有些过意不去,也隔三差五地跑过去搭把手。一日,老张给孙子喂奶瓶,奶嘴刚伸进嘴巴,娃儿就大声哭了,“李师师”火急火燎地从厨房跑出来:“你是猪啊,还没凉哩!”张财政说,我试过的,不烫。李师师一连“遣、遣、遣”,一把夺过张财政手中的奶瓶:“娃儿细皮嫩肉的,你以为是你那张不怕烫的母猪皮啊?”李师师把奶瓶轻轻一捏,将几滴奶水滴在左手背上:“看见了吧?就这样试,是尿热就行了。”

  张财政一笑:“这话只有你才说得出来,娃儿喝的奶,你用尿热打比方。”

  孙娃子快一岁了,虎头虎脑的,见人就咯咯咯的笑,这让“李师师”越干越有劲头,她见人必说外孙,连孙儿流鼻涕,都不用纸巾擦的,咋办?李师师用嘴巴吸了,再吐掉,说这不伤娃儿的皮肤。她有个保留节目,总喜欢把外孙抱在怀里,把着孙儿的手,掰起两个食指头,时开时合的:“虫虫飞,虫虫飞......”张财政见了,觉得好笑:“这节目怕是有几代了,奶奶教妈妈‘虫虫飞’,妈妈叫我们‘虫虫飞’,我们教儿子‘虫虫飞’,现在还在教孙娃子‘虫虫飞’,这虫子都飞几百年了。”

  “李师师”觉得亲家母在揶揄她,猛地转过头:“不教虫虫飞,教老虎叫啊?”说罢,又“虫虫飞”起来了,双手一张一合,那形状就像拉兰州拉面一般。

  次日,张财政买了几盒光盘送给“李师师”:“亲家母,这是童话,还有唐诗,你放给他听,这比你的‘虫虫飞’管用些。”

  “你的童话管用,管个屁用!管去管来,你的儿子还是个中专生,我的姑娘就是我教‘虫虫飞’长大的,她还不是照样上了名牌大学。”“李师师”呵呵一笑,“哦,你怕是嫌弃我了,要把孙娃子要过去?这没得商量的。”

  张财政被“李师师”说中了,她就是想自己带孙子,想让孙子接受现代教育,但孙子就是亲家母的命,要她放手,比剜她的心肝还要难。张财政摸摸索索地:“亲家母,要不这样,这一年你太辛苦,我跟你换换手,过两年你再带,反正我们住的又不远,你想外孙了,救过来呗。”

  “我不要你换手,带娃子蛮实惠的,我原来总是睡不着觉,现在啊,一倒头就睡,睡得像死猪一样。”“李师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你看,都落膘了,起码掉了十斤五花肉。”

  张财政还有一份心思,她的妹妹终身未嫁,是个小学的特级教师,对幼儿教育很有一套,已经退休赋闲在家,她也愿意带姨孙子。

  “我妹妹你是晓得的,她教出来的孩子又聪明,还知书达理,孙娃子还可以由她带的。”

  “李师师”不吃这一套,手一摆,大声大嗓:“你是掏我的心啊。月窝子里我都过来了,我还怕么鬼子的辛苦哦。你跟我来争就算了,怎么又冒出了个姨奶奶?一个婚都没结过的人还能带孩子?活见鬼了吧!”

  儿子谢辰是个活宝,见两个母亲较上劲了,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连忙打圆场:“这样好吧,谁也不争了,你们招标吧,谁中了标就由谁来带。”

  “招标?又不是公家做房子,招个么鬼标!”“李师师”摇起手臂往外一挥,“没你的事,进屋玩你的电脑去!”

  一旁的陈璋觉得这也是桩好事,母亲这一年的确辛苦,一年四季都是母亲带外孙睡觉,要吃奶了,就把娃子抱过来,有时候搅了好梦,自己还发牢骚。再说,老娘的教育方式的确老套,婆婆受过高等教育,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婆婆肯定比妈妈胜过一筹,但妈妈已经离不开孙子了,要妈妈把孙子交给婆婆,真的就是剜她的心肝。妈妈心软,是菩萨心肠,要成全此事,当是攻心为上。

  陈璋把“李师师”拉进厨房,一番细言软语:“妈,谢辰的话也有道理。招标的话,婆婆肯定赢不了的。您看婆婆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搞研究是她的拿手好戏,带孩子她哪能跟您比啊,连喂奶瓶这小事都做不来。娃儿早晨吃什么,晚上几点钟把尿,这些事婆婆根本做不来。再说,她喜欢安静,娃儿一闹,她老人家怕是浑身都要发毛......只要您中标了,婆婆就不会来缠你了。”

  “李师师”不晓得招标的流程,更不晓得其中的机巧,虽然女儿的话中听,但自己能不能中标,心里没有谱。

  谢辰看出了岳母的疑惑,连忙趁热打铁,他挨着岳母坐下,跟岳母解释,如何做标书,谁是招标方,招标书有哪些原则内容。

  “妈,您看看,招标内容都是咋带孩子的细腻活,事先你们都不晓得具体内容。我妈搞财务是专家,带孩子她哪里是您的对手。我舅舅是个公道人,不如就要他当主持人。”

  “李师师”一寻思,觉得女儿、女婿的话不是没道理。当初谢辰生下来后,张财政就没有带过,她哪里晓得带孩子的活路,所以,亲家母肯定敌不过自己。不过,她觉得谢辰他舅舅虽然是个公道人,但他是张财政的血亲,关键时候还是会向着张财政的,万万不可让谢辰的舅舅当招标主持人。

  “老张啊,娃子们说的这办法我看也行,谁个中标了,就由谁带到高中毕业。不过,你家兄弟是不能做主持人的,我怕他搞鬼。我看厂里的工会主席跟我们两家都没有私交,他不会偏袒谁,就要他做主持好了。”

  “李师师”对招标还是没有底,第二天她专门找到她在市招标办当主人的弟弟讨教。主任见姐姐问招标的事,觉得蹊跷,莫不是有人托请她了?

  “姐,招标的事很严肃的,你别招惹这事,闹不好要砸我饭碗的。”

  “姐不是那号人,你当了十年的官,我找过你麻烦没有?你只跟我说说招标能不能做假。”

  主任一笑:“哪些事不能做假呢?比如说,招标要求有足够数量的投标人,投标的人为了中标,就拉一帮人充数,这些被拉来的人都是来帮忙的,这叫围标。还有投标的人贿赂招标人,让招标人透露标的。如果做假被发现,中标了也不能算数,当然也有蒙过去的......”

  “李师师”虽然文化不高,但是个聪明人,一听围标,贿赂,立马就懂了。难怪张财政说她妹妹想带我外孙娃子,原来她是被张财政拉来围标的啊。“李师师”立马起身,手一摆:“我懂了、懂了。”她走了,主任莫名其妙。

  “李师师”在回来的路上,路过“梦天湖”酒楼,透过玻璃窗,见谢掌柜与工会主席俩人在喝酒。李工猫着腰,要看个究竟。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谢掌柜那份正正经经的神情和比比划划的手势,仿佛就在说招标的事儿,末了,谢掌柜递给工会主席一个红包,工会主席灿然一笑,起身微微躬了腰身,收下了。

  回到家的“李师师”,看着熟睡中的外孙,心中万般不舍,心想,招标不就是我们俩老妈子的事么,一个大老爷怎么也搅和进来了?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输给亲家母。第二天,她也揣了一个红包找工会主席,票子一定要比谢掌柜的多。昨天,她看见谢掌柜的红包是个小的,也就几百元钱吧,我不如压倒他,送一千元。这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界,我就不信拿不下工会主席。

  进得工会主席的家门,“李师师”把红包往茶几上一放,工会主席很是意外,用余光朝红包瞄了一眼。这是个十七八公分长的红包,挺阔、平整,封口贴得严严实实,上面的“贺”字黄灿灿的,流溢着富贵和喜庆。他与李工一家素无来往,她的到来,令工会主席十分感动。

  让座。奉茶。

  “李师师”单刀直入:“有一件事请您帮个忙,我家亲家母要跟我争孙娃子。她能带小孩?怕是要笑死我了。女婿、女儿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要招标,请您当主持。”“李师师”咕噜咕噜喝了一杯水,呵呵一笑,“您也晓得,我们这老家伙都是奴才的命,这孙娃子一带,就离不开了,一天看不到,就像魂被勾走了,瞌睡都睡不着。到时候您把标书给我瞅一眼。”说罢,李工朝红包看了一眼,是在向工会主席加压,还是心疼这新崭崭的十张大钞,李工都闹不明白。

  工会主席听说过为带孙子辈,两亲家为谁出力多少闹矛盾的,还从来没听说过为争带孩子搞招标的。他知道“李师师”看似一个粗人,但心底特别细腻,尤其是带孩子是把好手。他哈哈一笑:“带奶娃子,张财政的确不如你,改天我要替你说话,劝劝她。带娃子谁能跟你比?”

  “李师师”起身,哈腰:“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李工猛地抓过工会主席的手,“感情好啊,主席,还是你敢说公道话。事成了,我做几个家乡菜,请你喝酒。”

  不待主席回应,“李师师”手一扬,走了。路上,李工想,钱,真他妈是个好东西。主席贼精贼精的,就凭他看红包的眼神,他一定觉察到了我的钱比谢掌柜送得多,不然他会表态帮我说话?

  第二天,外孙一周岁,两家人在李工家喝周岁酒,还没开始,谢辰就笑嘻嘻地说起了招标的事。“李师师”站起身给谢掌柜倒酒:“掌柜的,我家的酒比不得‘梦天湖’的酒,你多喝两杯......”“李师师”想敲掌柜一杠子,娘们的是你参和个啥。

  谢掌柜寻思着,亲家母怎么知道我在‘梦天湖’喝酒?

  这当口,主席来了。

  主席拱手:“我是专门来送请帖的,儿子明天结婚,谢谢你们的大礼。”

  “李师师”懵了,原来谢掌柜在“梦天湖”送的是婚礼钱啦,我算是掉大了,主席家儿子结婚是应该送礼的,但也不至于送一千块钱啊。

  主席接过酒杯,落座,“听说你们要招标带孙娃子的事,我就来作个主持吧。”主席佯装正经地:“俩亲家母的资质就不需要验证了,就问两个简单的问题吧。第一,孙娃子一夜要把几次尿?分别是什么时候?第二,一个晚上要喂几次奶?孙娃子是否吐过奶?如果吐过,吐了几次?”

  “李师师”自知主席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一副得意的神情,笑呵呵地看着张财政:“你说啊,说不上来吧?我是个粗人,做这没有文化的活,你搞不赢我的。”

  张财政轻松一笑,端起酒杯:“亲家母,难为你了,我敬你。”

  活宝谢辰就势起哄:“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验标!”

  大家举杯哄笑。

  末了,谢辰对妈诡秘地一笑:“妈,您放宽心了,丈母娘就是个大能人,您把银子准备足就行了。”

  “李师师”用筷头在谢辰脑壳上一敲:“一天到晚就是钱、钱、钱,我们两腿一蹬,不都是你们的。”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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