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的灵（6）

　　（六）榕树老参天

　　鸟儿们不惧严寒叽叽喳喳地在窗外朗诵神的诗篇，风儿也来助兴，吹响了树叶为它们和声，初晨的阳光像是第一次照耀在大地上，透明的金黄色，新崭崭的，穿过窗帘的缝隙映在姜戎脸上。

　　“戎儿，戎儿！”

　　姜戎听到是念儿在叫她，嘴里嘀咕着：“念儿？念儿！”一个被昨日暮色吞噬掉的人努力重新睁开红肿的眼皮。

　　“千末！你怎么在这呀！”姜戎吃了一惊。

　　“我在这好一会了，只不过，你再不起，就赶不上你哥的婚礼了！”

　　原来，千末在今天凌晨也到了姜砚家，他向姜砚打听姜戎在哪。姜砚不认识千末，于是本着爱护妹妹的心态在百忙之中盘查千末是谁，千末费了好大劲解释自己是姜戎朋友不是坏人。最后实在是忙得很的新郎官姜砚在被人拉走那一刻才透露姜戎去了千念家还没回来的消息。

　　姜戎急忙爬了起来，折叠好一直攥紧在手中的信纸塞进放在旁边的信封里揣进口袋，再用白布盖上了床铺。拉起千末的手，说：“那还不快走！”没忘记关上门，又迅速跑起来。

　　姜砚背靠着装扮好的婚车看见狂奔过来的姜戎和千末，他使劲招手：“妹！妹！不急啊！不急！”

　　姜戎跑到姜砚跟前，说：“哥！走吧！”

　　姜砚嫌弃地拉起姜戎的几根头发说：“他们还没准备好呢！你看你，就这样参加我的婚礼吗？蓬头垢面的！”

　　于是姜戎和千末去屋里整理了一下，姜砚拉着他们陪他坐上一辆车就出发了。

　　路上姜戎问千末：“欸！你怎么会过来的？”

　　千末淡淡说：“那个，你哥邀请我过来的！”

　　姜砚听见了本想反驳，却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瞥到姜戎望向千末露出的笑容，他也就忘记反驳释然地笑了。

　　婚礼在教堂举行，新娘子着上婚纱俨然是宝塔里的公主，好美！宣誓完的时候姜戎忍不住说：“我从小就想着婚礼要穿大红嫁衣，其实白色婚纱也真的好梦幻哦！”

　　“那就都穿呗！”千末笑着回答。

　　新娘子有意地把捧花丢到姜戎怀里，然后挽着姜砚对着她笑。姜戎捧着鲜花受宠若惊，红了脸。

　　接下来两天要安排新娘子入住夫家、举行礼节仪式、请邻居吃酒等等，都是按照当地习俗，繁忙得很。千末和姜戎陪着姜砚和他老婆拜访了许多亲戚朋友，姜戎也因此见到了许多年没见的那些面孔，他们还依旧用着跟以前一样的口吻称呼她、与她说话，都没变啊！姜戎想：我以为我已经变了，或许更加成熟了，或许更加坚强了，原来我其实还是当时那个还没离开这里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每每有人问起挨在姜戎身边的是谁，姜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单单介绍一下千末的名字。

　　“他叫姜千末！”

　　“是你的男朋友吗？”这个人好奇心稍微重了些，是小时候常常跟姜戎打架的一个男生。

　　“呃！不是！”姜戎滴了滴冷汗。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还牵着手呀！”

　　“嘿！我们的关系不是很明显了吗？你还问什么问！”千末忍不住回击，他讨厌那个男生看姜戎的眼神。

　　看见姜戎微笑着默认，男生就悻悻然走开了。

　　“千末！我们的关系明显到什么地步了？瞧你还说的理直气壮的！”姜戎扭过头瞅着千末。

　　千末搂过姜戎的肩膀，温柔的声音：“怎么？你想确认一下？”又调皮地抚了抚姜戎的头发，“还是你不愿意？”

　　姜戎没回答，只不过下一个来询问千末身份的人得到的答案是：“他叫姜千末，是我男朋友。”

　　千末和姜戎了坐在回“易物”的车上，又是来时的路，窗外的景色却不一样了，因为处境和方向都已改变。

　　“欸！千末，奶奶这几年是和你妈妈一起住吗？”

　　“没有，她一个人生活。”

　　“我就知道！你知道她自己住在哪里吗？刚刚，还有前两天晚上去找她都找不到她，但是那天下午明明看见她了，真不知道她去哪了。”

　　“老实说，这几年她来找过我几次，叮嘱我一些事情，可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她的地址，我想她最近是搬回老家了，只是不愿见我们吧！让她一个人清净也挺好的，她一直不喜欢有人打扰她，你要相信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绝对有能力照顾自己的。”

　　“嗯！”

　　姜戎能猜想出奶奶找千末是为什么事，千末也明白姜戎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只是这么多的光阴、这么多的情感岂能三言两语随便道尽的？两个人彼此相知，彼此理解了，就随着时间慢慢来消化所有吧！

　　天黑才到家，两人洗漱好就带着这几天奔波的劳累各自休息。千末依旧等隔壁房间散发出的灯光熄灭后才熄灯，姜戎捂着那颗七彩石慢慢进入梦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形容金陵灯会真是恰到好处。

　　中午的时候兰陵打电话问两人回来没有，提醒千万别错过今年的灯会。兰陵说她会跟她同学一起过去，于是千末和姜戎也兴致冲冲地在暮霭降临时分赶到了秦淮河。

　　游人如海，万灯齐明，天地融化，星辰吞没，实在是热闹非凡；剪纸，空竹，皮影，绳结，雕刻，兽舞，秧歌，千奇百怪的灯笼、泥人、面具应接不暇。

　　千末和姜戎牵着手以防走散，在人海里穿梭，驻足着看灯光水影、交相辉映的荷花灯。姜戎想起以前和千念两个人跑来看灯会，坐在荷花灯池旁的栏杆上看人群熙熙攘攘，欢乐着挥舞手臂，突然，姜戎一个重心不稳掉进了灯池里，千念慌张地大喊救命也着急地跟着跳进了水中，却发现水池根本不深，千念看着在水中乱弹乱跳的姜戎捧腹大笑，周围的人也笑了。姜戎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千末问她笑什么，她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两人去点一盏荷花灯，姜戎许愿：念儿，谢谢你！念儿，我会永远想念你，我会带着你那份生命好好生活，你放心吧！

　　一回头，姜戎倏忽看见兰陵的身影，等看仔细了，姜戎叫喊起她的名字。兰陵听见声音忙乱地往四周张望着，姜戎拉着千末走到兰陵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阿陵，在这呢!”

　　“啊！戎姐姐，千末哥！没想到能遇上，好巧啊！好玩吗好玩吗？”兰陵显得很兴奋，又带着尴尬的神情瞟了一眼她自己旁边那位。

　　“嗨！好巧！”宁泽羽脸上堆满笑容打着招呼。

　　姜戎展开我理解的神情冲兰陵笑，兰陵忙解释：“呃！我跟他只是碰巧遇见的，我跟我室友走散了。”

　　“喔噢！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啊！不要不好意思，该怎么玩怎么玩，那！你们去玩吧！去吧去吧！”姜戎调皮地说着，推着兰陵和泽羽两人快去好好相处。

　　宁泽羽突然转过身附在姜戎耳朵边说：“你找男朋友的眼光不赖嘛！”又迅速推着兰陵的肩膀招招手就走了。

　　姜戎站在原地美滋滋地笑着红了脸，千末凑过来问姜戎：“欸！阿陵找男朋友的眼光不赖嘛！不过，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还有他怎么认识你了？”

　　姜戎惊讶地回头想着怎么他们说一样的的话，眼光瞥到千末后面那棵巨大苍老的榕树。

　　“千末，你看那棵树。”千末循着姜戎的手指望过去。“在那个方向看因为被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她有这么大，走在她身下也不知道她的身形，在这个角度看到她的全貌，真是有一木成林的感觉啊，真像我家后边那棵，不过眼前这棵榕树全身挂满了彩灯，把整片天空都照亮了似的。”

　　姜戎眼里包裹着那棵榕树，千末把视线移到了姜戎脸上，他迷蒙了双眼，说起了往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坐在榕树下，那时候你家还刚搬过来，你第一天坐在榕树下唱着歌等你爸妈从路的那边回来那时候，我正躺在树梢上睡觉。后来接连几天的傍晚你都会坐在榕树下最突出的树根上等他们回家，我每天都在你来之前爬到树顶上看夕阳。你跟路过的小虫子说话，跟树皮说话，跟小草说话，跟小石头说话，你给他们唱歌，我都听见了，我还听见你爸妈叫你戎儿，其它依然是你玩你的，我看我的夕阳，等你回家了我也就回家了。”

　　姜戎看着千末，牵起他的手，背朝着榕树慢慢走着。

　　“那后来呢？”

　　“没几天我就离开了，可越长大脑海里的那副画面就越清晰。”

　　“后来呢？”

　　“喂！你先告诉我你跟刚刚那个怎么认识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我先说？你先告诉我后来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又见面的啊！”

　　“不急不急，反正我是不急。”

　　是啊！急什么呢？又哪里说得完呢？还有那么多次初遇要讲。姜戎一定无法想象在她认为的第一次相遇之前，他们已经发生过那么多故事了。

　　已经等了这么久，倒也不再着急，可以慢慢地讲、慢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