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流氓(7)

　　（七）

　　在我年幼的记忆深处，村里有一班妇女，专门承担着传播消息和评论是非的营生，相当于今天的自媒体，那个时候俗称“嚼舌根”。因为没有把控的专门机构和舆情引导的具体手段，所以“嚼舌根”经常会引发一些无端的祸事。对张爷爷他们父子之间的这场误会，“嚼舌根”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但都是些他妈的事后诸葛亮，都说这事早晚肯定都要发生。一个个为了证明自己料事如神，在“发布消息和评论”时，都非常刻意地“改版”了那种“独家报道”必须的大惊小怪，唯有在细节和形式上进行了不同版本地演绎。

　　李石花说：“老头真不要脸，儿子一回到家，他就忙着‘表功’，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这一次可不就遇上了吗？一着急，并且又是自己家的事，能怎么样呢？鼓起勇气上吧！还不是就搞定了，并且没花费一分一粒。”

　　秦大嘴巴抢着说道：“哪像你说的那样，老头这人也没那么无耻，他也就是舍不得花钱，所以才干出来那么下作的事。儿子一回来，他就害怕这事露出脚。难道你们没看到，村里老老少少多少人把他们家门都挤破了，他们家儿子、媳妇和老伴的脸上都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只有老头，就像做了贼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行。”

　　史小芬从一旁伸出嘴来神神秘秘地问道：“你们知道德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

　　突然被问到这个根本就没有被纳入计划考虑过的问题，就是想现编一个胡说八道的版本也来不及了，所以这一个个嚼舌根们都唯有“不耻下问”。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问道：“是哪个嚼舌根地说出去的？”

　　史小芬在这个“团队”中还真算是有一些内涵的人，她见这些个娘们着急地想知道下文，还就故作高深地暂停“分解”了，用一副更加神秘的口气反问道：“你们说说谁最有可能？”

　　秦大嘴巴实在忍不住了，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催促道：“想说就快说，不说就快麻拜。”

　　史小芬是什么人？对秦大嘴巴这号人她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更不能容忍她将那个大嘴巴庸庸懒懒地斜歪着,一副蔑视天空的态度。因此，她直接就粗口吼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来脾气了是吧？滚啊！想听回家去问臭烘烘（秦大嘴巴的婆婆）和你们家放养的那条骡子（秦大嘴巴的男人）。”

　　“我、、、、、、我、、、、、、秦大嘴巴一看到史小芬那架势就后悔了，一着急就只能任凭那碗大的嘴巴不停地叨叨。因为就在两个月前,也就说错了一句话，史小芬就让她吃了好几个可以扯得起火花的耳光。因此，她狠自己为什么那么冒失？为什么就不长记性？但这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

　　“我，我什么我？还不快滚，就你们家，一个‘臭烘烘’、一匹野骡子、外加你这个天都能咬得下来半块来的大嘴巴，把好端端的一个村子搞得鸡犬不宁。”

　　秦大嘴巴还没敢等史小芬说完，就只好悻悻地离去了，一路上还没有忘记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史小芬有没有可能追上来揍她。

　　是的，像秦大嘴巴这样的人，史小芬这样的角色可以修理她，比史小芬更狠的角色当然也可以修理她，甚至可以从她开始向上数八代、九代、直至不留一丝缝隙，来一次全方位地羞辱。可一旦让她回到自己家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她就又成为“水帘洞”的“美猴王”了。

　　眼看着就要到家了，秦大嘴巴开始进行全方位的调整和转换，她胆气十足、满面怒容的冲进院里，正好将从地里回来吃饭的臭烘烘和野骡子逮了个正着。

　　“你这个砍脑壳的窝囊废啊！你没得本事就算了，还敢张着你那张骡嘴嚼舌根。”秦大嘴巴一边哭诉、一边臭骂也就罢了，还一边将那一双“肘子”伸向野骡子的脸，狠命的挠。

　　“这是怎么啦？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臭烘烘见势不妙，慌忙跑出来劝说道。

　　“你这老不死的，你臭烘烘也就算了，还到哪儿弄这么一个又没用又惹事的狗东西回来？我嫁过来还以为检到了个金疙瘩，没想到是一匹没用的野骡子啊。”秦大嘴巴就这么将这娘儿两难以启齿的那些事当作自己委屈时的“下饭菜”，在疯狂撒泼的旋律伴奏下嚼了又嚼。

　　这阵势在野骡子的眼里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的每一次主动出击都收效甚微，唯有采用“无为而治”，也就是坐等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当然，坐等这么糟心的事结束，毕竟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毕竟是心灵反复接受刺激的过程，毕竟要等到从叫嚣过渡到数落，然后又从数落慢慢地进入尾声状态时那好一阵哧溜哧溜的哼哼。

　　“他妈的，这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咱好好的名字王天福他们不叫，偏偏就喜欢叫野骡子。特别是这狗娘养的大嘴巴，别人背地里叫咱野骡子也就算了，可咱好呆也是一家人，她还生怕外人不知道，得不得就乱喊乱叫，连咱老娘年轻时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也要一次又一次的翻出来晒给别人看。”听着大嘴巴的这些数落，几年来那一件件糟心的事又让野骡子历历在目。

　　“好啊！这狗娘养的大嘴巴，你没有嫁到咱家以前也没有人说咱是野骡子，更没有听谁说咱妈是什么臭烘烘。这不都是你那张专门用来盛屎的大嘴给咱这个家弄得满屋臭气熏天的吗？”王天福的脸由红变白，然后变成了猪肝色。

　　每一次都是在“静坐”中等待“哼哼”到来的王天福此时此刻却真的愤怒了。他突然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向大嘴巴扑了上去，拳头雨点般的飞到了大嘴巴的胸前。本来已经进入“哼哼”状态的大嘴巴瞬间就把调子一提，像杀牛一样的叫唤开来，只是完全没有经过撒泼和谩骂的旋律。

　　等臭烘烘反应过来要劝解时，调门突然急转直下，直接就滑落到了“哼哼”状态。也许就在几秒钟之后，哼哼也彻底消失了。院子里只留下王天福满脸苍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和颤抖。

　　一个小时之后，王天福被警察带走了，老王家关于大嘴巴的时代也就这么匆匆地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