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卖自己（3）

　　（三）

　　一个月后，罗大刚上任了。他还真是雷厉风行，一上任就借一年一度的低保户评议，开启了罗家屯走向民主的道路。

　　“看好了，什么是民主，别总是把人民群众当傻瓜。”罗大刚在各种场合都忘不了传播他的“新政”，都忘不了对以往那些做法流露出些许的不以为然。

　　几天之后，他组织召开了上任以来的第一次村民大会。按他的说法，这是要真正的还政于民。会议的具体内容就是将低保户的提名完全交给村民来完成，参加会议的村民在大会上公开提名，然后再各自陈述自己提名的理由。

　　结果，全村五十二户人家，有两户因没有联系上未能到会，剩下的五十户村民中，除了罗大刚自己、他二爷爷、以及前任村民小组长罗长春以外，其余的四十七户村民都各自提了自己家的名。陈述理由的时候，一个个公然丢弃了往日的所谓风度，大张旗鼓地将自己家祖祖辈辈所经历的悲惨遭遇全都挖掘出来，并加以描述和渲染。说到“伤心”之处，一个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将整个会场弄得阴风四起，像送葬似得。

　　罗大刚当初还以为，就这么一个几十户的小村庄，大伙都是乡里乡亲的，多少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自己真正做到公正无私、诚心待人，别说这么豆大一个村民小组长，就是村委会主任、甚至镇长什么的，做起来也会如鱼得水。可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才一上任大伙就卯足劲地验证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此时此刻，罗大刚需要做的是如何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追悼会”。

　　“咋怎呢？咋怎呢？他们偏偏要说自己‘惨’的猪都不如、狗都不是。东家还拿出证据证明他们家祖宗当过花子；西家也不甘示弱，硬是能证明他们家八代都是奴隶。我能有什么办法封得住他们的嘴？即便我义正言辞地反驳说，他们一个个都不‘惨’，一家家都幸福得像贵族一样，其结果也就只落得一气空洞和无奈地叫唤，你让我到哪了去找证据来证明东家的祖宗当过总督，西家的八代曾经在上书房行走。”尽管罗大刚挖空心思地进行了充分想象，可最终还是走到了山穷水尽。

　　“唉！只有厚着脸皮求骡子（诨名）了。”罗大刚感叹一声后，起身猫着腰窜到了罗长春的身边。然后将嘴巴凑到罗长春耳朵上悄声说道：“长春哥，咋怎呢？”

　　从一进入会场，罗长春就一直就面无血色的坐在屋子靠右边的拐角上，听到罗大刚窜到自己耳边小声嘀咕，他也仅仅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罗长春又沉默了半响，然后才突然开口说道：“大伙还有话要说吗？如果没有？那就听我说几句。见大伙都把目光投向他，就咽了咽口水后一脸严肃地说道：“今天召集大伙来,不是开哭穷大会的吧？我说句非常不好听的话。怎么一个个都把自己弄得像‘戏子’一样？抓住针尖那么大一个‘痛点’，就声泪俱下地‘哭惨’。告诉大伙，即便你们也像孟姜女一样将长城哭倒了，将长江黄河水哭到上涨了，我认为也肯定没用。因为低保户所要求的条件是，现实的生活状况相对比较困难。因此，我想告诉大伙，如果谁家真想要吃低保，就别再翻八辈祖宗的那些陈年旧账了，直接对照政策和条件，符合条件的，就到村民小组长那里说一声，不符合的就给节省点眼泪和鼻涕好了。”

　　罗长春一说完就起身径直离开了会场，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姜还真是老的辣。”罗大刚没想到的是，一场完全被欲望煮沸的“行为艺术”，在转瞬之间就让罗长春这块老姜给辣蔫了。

　　“还别说，民主这东西有时还真是洪水猛兽。”罗大刚一边感叹一边看着老组长在人群中渐渐离去的背影。他终于明白了，骡子还真不完全像罗胜利他们说道那样，就是罗顺发肚子里憋着的屁。其实，这十几年来，骡子还真不容易，生在穷苦人家，虽然缺草少料，但长年累月都让他身上一直“驼着”怎样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