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三十五）

　　三十五

　　六年以后……

　　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吹绿了山川，吹进了田园，吹活了人心……

　　素琴已过知天命的年龄，头发已染霜。儿子文华没考上大学，已参加工作。心怡与小黑豆先结婚，后恋爱的生活，亦日渐甜蜜。他们已有一儿一女。儿子五岁，女儿三岁。女主外，男主内型家庭，小黑豆把心怡和一儿一女照顾得妥妥的，甜甜的，蜜蜜的。

　　南京市白下区区政府大楼内，副区长蔡萍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封从香港寄来的信。这封信是寄给白下区区政府领导的。蔡萍打开信一看，是找王素雅和王素琴的。她立即吩咐区政府办公室，通知细柳巷福安里七号的王素琴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素琴得到居委会主任的通知，蔡萍副区长找她。她先是一惊，因武俊之事，她抬不起头来。她更怕与政府官员打交道，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蔡萍了。当她听说蔡萍已提升为副区长，她也没联系过她。

　　素琴不想高攀。今天得通知，蔡萍找她，素琴只好硬着头皮去一趟。

　　素琴走进区政府大楼，找到蔡萍办公室。她先敲门，听到“请进”的声音后，她才敢推门进去。

　　蔡萍见是素琴，立即起身，还是热情地倒茶，让座。"我不叫你，你都不来，我们又有好多年不见了吧。"

　　"蔡区长，我是平民百姓，不敢高攀。"素琴把副字去掉了。

　　“什么话？见外了吧。老同学，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来，是给你送好消息的。你哥哥来信找你了。"蔡萍说完，将信递给素琴。

　　"哥哥。"素琴心头一喜，梦寐以求的哥哥的消息终于来了;盼望已久的哥哥的信终于到了。

　　素琴知道，父母和哥哥解放前夕去了香港。但是，这么多年，海外关系就是她的一种痛。她从不敢声张，不敢打听，更不愿联系。现在改革开放了，她才燃起思念父母和哥哥的浓情。

　　素琴迫不急待地接过信，认真地读着，泪水止不住滴在信上。她从哥哥的信中得知:父母在香港已去世，临终前反复叮嘱哥哥，一定要设法找到还留在大陆的两个妹妹。他已无数次写信到江苏省，南京市，白下区，四川省等地联系、寻找，但信都是有去无回，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当然，如今，白下区副区长蔡萍主动联系素琴，也是因为，已经改革开放的缘故吧。

　　素琴谢过蔡萍，立即赶回家。她要将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心怡。

　　心恰激动地读完信，立即对素琴说:"小姨，舅舅让我们去香港。小姨，我们赶快回信，我们去香港见舅舅。"

　　素琴给哥哥回信后，很快，哥哥就为素琴和心怡办好了去香港的手续，并汇来一笔钱，让他们赶快去香港见面。

　　小黑豆立即表示说:"心怡，你和小姨快去香港见舅舅，我在家把文华和儿女照顾好，你们就放心去吧。"

　　素琴和心怡立即订飞机票，直飞香港。她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久别的亲人。

　　当素琴和心怡推着行李，跑步出机场时，等待已久的王宏达，立刻张开双臂，将二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对素琴说:"哥哥想你！"又转头吻着心怡的头发说:"舅舅想你！"

　　……

　　晚饭后，兄妹俩与心怡聊起逝去的岁月。宏达说，当初他和父母逃到香港，生活极其困难。他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一直未婚。他想到家里这三十多年来的坎坷经历，家人的分离，思念和悲伤。好在素琴还有个儿子文华在身边，心怡也成家，有一双儿女，算是欣慰。如此悲剧，都是蒋介石倒驶“逆行”所至啊！

　　三人聊不完的话题，诉不尽的苦水……三人都毫无睡意。

　　心怡问舅舅，有没有父亲的消息。舅舅答道:"这么多年了，都没敢联系。现在形势好转，我马上联系台湾方面，尽快找到你爸爸。"

　　……

　　第二天，宏达带素琴和心怡上街吃早茶。香港人的早茶有马蹄糕、水晶虾饺、肠粉、糯米鸡等，宏达每样都点上。素琴和心怡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早茶，狼吞虎咽，连番轰炸，一样不拉。两人已撑得走不动了，手没停，口还张着。

　　早茶后，宏达带素琴和心怡逛铜锣湾。铜锣湾位于香港岛的中心，北岸之西，是香港主要商业及娱乐场所集中地，高档百货公司和精致商品店，应有尽有。他们逛了一家又一家，喜欢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宏达给素琴和心怡每人买了一条金项链。三人在铜锣湾，就是一边逛，一边吃，一边买。逛累，吃饱，买够，过了一把瘾。

　　下午，三人坐缆车，直奔香港太平山顶。缆车小道，悠长陡峭，在缓慢地行进中，他们可尽情欣赏窗外的风景:远处的大海，碧波荡漾，近处的群山，苍翠葱郁，周边到处是高楼大厦……

　　三人到达太平山顶，登上凌霄阁，远眺香港，一览无余:茫茫的大海，轮船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形状各异的高楼，起起伏伏，摩肩接踵，各种高架桥如彩虹飞天……眼前的一切，让素琴和心怡目不睱接，挪不开眼。

　　晚饭后，三人又来到维多利亚港。此时，万家灯火齐明，波光粼粼的海水，倒映着七彩的霓虹灯影，绚丽夺目，如繁星降落，金光闪烁，火树银花，美轮美奂。晚八点钟声敲响，心怡看见数盏射灯直冲云霄，为维多利亚港之夜，又增添几分辉煌气势，让港湾这幅绚烂磅礴的画卷，愈加熠熠生辉。

　　三人就坐在海边的长椅上，迎着轻轻的海风，看着灿烂的夜景。心怡情不自禁地哼起罗大佑的《东方之珠》:"月儿弯弯入海港，夜色深深灯火闪亮，东方之珠整夜未眠，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让海潮伴我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

　　三人享受着海风的吹拂，陶醉在迷幻的香港夜景之中。心怡感到，香港的夜景，让她领略了这个东方国际之都的璀璨繁荣，体会了"东方之珠"的丰富内涵。但是，香港还在英国人统治之下，她多么希望香港能早日回到祖国的怀抱。

　　几天后，宏达又带素琴和心恰去了香港著名的浅水湾海滨浴场，让心怡过了一把海中游泳之瘾。蔚蓝的海水，明亮的阳光，洁白的云朵，浅黄的沙滩……至今还像幅画一样，印在她的脑海里。

　　素琴和心怡在香港已玩了十多天了。尽管兴犹未尽，流连忘返;尽管宏达还要挽留。但是，他们出来这么久了。他们也想家了。

　　心怡和舅舅分别时，一再叮嘱舅舅，请您赶快与台湾联系，尽快帮我找到爸爸。

　　"好的，放心！你就回南京等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