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三十八）

　　三十八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即将回到祖国的怀抱。鸿儒已获准回大陆探亲。他归心似箭，提前到达香港。他计划先到儿子武军家稍作停歇，看看他们生活得如何，然后观看香港回归祖国的盛典，最后回南京与心怡相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十八周年国庆。他这次提前到香港，就是要亲眼见证被英国人统治了一百多年的香港，回归祖国。

　　鸿儒正在武军家与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孙子坐在鸿儒大腿上，正要伸手去抓爷爷的胡子。鸿儒急忙拿起一粒糖果，塞到孙子手中，身子向后一仰，以免胡子遭殃。"哈哈哈"两人都笑了。鸿儒第一次感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晚，鸿儒早早地守在电视机旁。他原本想到现场看热闹，但武军考虑到父亲年龄过大，担心意外，不让他前往。他只好坐在家中电视机前看香港回归祖国的盛典。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零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在香港升起，经历了百年沧桑的香港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当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江泽民庄严宣告:根据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两国政府如期举行了香港交接仪式，宣告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

　　鸿儒在电视机前见证了这一庄严的一幕。亲身感受过中国近代饱受凌辱的鸿儒，此刻已失态。他突然站起来，老泪纵横地挥舞着双拳，大声喊道:"中国人扬眉吐气了！‘华人与狗不能入内'的时代，永远结束了！我为祖国而骄傲和自豪！"

　　坐在一旁共同看电视的武军一家三口，都感到十分惊讶。父亲何故如此激动？这是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近代凌辱的中国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鸿儒兴奋异常，毫无睡意，满面红光，情绪亢奋。武军劝他看完交接仪式该睡了，可他坚持要看中国人民解放军入港。武军的夫人和儿子去睡了，武军陪着父亲看人民解放军入港。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凌晨六时，细雨霏霏，人民解放军的部队军容整齐，威武雄壮，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文锦渡口岸，越过深圳河桥上的粤港分界线，进入香港。香港市民，冒着蒙蒙细雨，早早地等候在马路两旁，夹道欢迎人民解放军。欢迎人民解放军入港的盛况，让鸿儒兴奋、激动，情绪难以自控。他突然从沙发上跃起，向电视机中的人民解放军队伍，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鸿儒原计划在香港多住些日子，待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十八岁华诞时，他才回南京与心怡、素琴们一切庆祝国庆。

　　一天，心怡兴奋地打电话给鸿儒，她在电话里，激动地喊着:"爸爸，妈妈的平反公告到了!"

　　鸿儒接到电话，立即决定改变行程。他通知心怡，赶快在南京购置一个双穴墓地。他要在南京隆重安葬素雅，并在百年之后与素雅合葬。

　　心怡按父亲的要求，立即在南京祖堂山墓地，朝阳的高处，替父母购置了一个双穴墓，等待父亲回南京。

　　一九九七年十月一日国庆节前几天，鸿儒携儿子武军一家，与大舅哥宏达，一起到达南京。他们都下榻在南京金陵饭店。

　　次日，鸿儒便率领全家，直奔祖堂山安葬素雅。这个双穴墓里，虽然没有素雅的骨灰，只放了素雅的一些衣物，但它已足以表达鸿儒对素雅的心意了。鸿儒跪在素雅墓前说:“祖国已经为你平反！这迟到的公正，还你一生清白！我今天又让你魂归故乡，将你安葬在南京。你就安息吧！"

　　随后，鸿儒又对身边的儿子武军说:“等我百年之后，你要到台湾将我的骨灰盒，安葬在你妈身边。我要永远陪伴着她！我要永远躺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

　　鸿儒在心怡的陪伴下，坐车逛了改革开放的南京城。鸿儒所到之处，满眼是:高楼林立，高架飞虹，市容整洁，欣欣向荣。他深感，如今的南京建筑，已远远盖过名噪一时的民国建筑。鸿儒感叹，共产党真是神奇！短短改革开放的二十年，就让南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九九七年国庆日下午三时，鸿儒携武军一家及大舅哥宏达，又踏进阔别五十多年的，细柳巷福安里七号。心怡挽着父亲，素琴挽着哥哥宏达……福安里七号又迎回当年的热闹。

　　心怡原本想在金陵饭店安排一桌盛宴。鸿儒不同意，坚决要回福安里七号，庆祝国庆。

　　国庆晚宴，是小黑豆大显身手的极好机会，是小黑豆慰劳岳父和舅舅的极好机会，他早早就置办好菜肴，精心烹饪，色香俱全，美味可口。晚宴上，梅家健在的人都到齐了。鸿儒、宏达、素琴、武军一家三口，心怡一家四口，文华一家三口，共十三人，欢聚一堂。

　　心怡首先举杯，代表晚辈祝父亲、舅舅、小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国庆快乐。随后，便是杯樽交错，欢声笑语，互祝安康，一派祥和景象。

　　酒过数巡，鸿儒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我们这些身居台湾的老兵多么想念祖国啊！我今天是回来了，但有多少老兵没能回来。他们客死异乡…"。鸿儒说到此时，已经潸然泪下。他并未尽情，又说:“我们从大陆去台湾的人，最爱余光中先生的《乡愁》"，随即便脱口而出，“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鸿儒的朗诵，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耄耋老人，仍声如洪钟，大气磅礴。

　　宏达举杯祝鸿儒健康长寿后，说:"香港回归祖国后，正欣欣向晕，蒸蒸日上，日新月异！我们总算赶上了好年头！"

　　鸿儒听完大舅哥的话，接过话题，又慷慨激昂地说:"如今台湾当局否定`九二共识'，搞`台独'，与两岸人民要求祖国统一的愿望逆行，必将自取灭亡！台湾当局逆历史潮流而行，必将被历史的车轮辗得粉碎！"

　　福安里七号内，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说得好！"大家都异口同声。

　　如此欢愉，自然少不了心怡的表演。她站赶来，亮亮嗓子，深情地为大家演唱了一首《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你的心窝。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心怡歌声刚落。福安里七号内，已是歌声、掌声、笑声、欢声汇成一条河。这是一个多么和谐、温馨、欢乐的庆祝祖国四十八岁华诞的沸腾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