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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邻居是“流氓”(3)

发布于:2019-02-28 11:5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刘鹏

  (三)

  将军府里壁垒森严,从楼门外一直到张三狗的卧榻之侧,全都有士兵三步一岗、两步一哨、神情凝重的站立着。此时,一个身高一米八开外,身着一身将军服,一张国字脸上写满骄傲与自信的年年轻将军,径直向张三狗的屋里走来。进门后在张三狗的面前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神情严肃的说道:“报告老帅,一个时辰以前,陈麻子的队伍就被咱们彻底消灭了。”

  “哎呀!他妈的陈麻子不是也想当大元帅吗?做他妈的美梦去吧!”张三狗一边心花怒放地叫唤着,一边高高地抬起右手,使劲用力,重重地敲在李美花的胸脯上。

  “哎哟!挨千刀的,你是想要老娘这条命嘎?”李美花一边臭骂一边双手猛一用力,将张三狗推到了床下。

  随着那“嘭”的一声响过之后,张三狗醒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美梦。可他也隐隐约约的知道,是窑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推到了地上,让他的脑袋像一只西瓜一样,被重重地投掷到地上,爆裂开来后,一阵阵锥心的疼。

  张三狗还真就想不明白了,不就做个梦吗?碍着这臭娘们啥子屁事了?让她对自己下那么狠心的毒手。因此,一丝不挂的张三狗一边在黑暗中到处乱抓,似乎想要捡拾起散落于地上的“头骨”,一边发了疯似地破口大骂道:“臭婊子,你发什么疯啊?老子的脑壳都被你摔开花了。”

  听张三狗骂她臭婊子,李美花这下子可真急眼了,于慌乱中跳下床来,骑到张三狗的肚子上就是一阵狂抓猛打,嘴里还不停地骂道:“狗娘养的,这深更半夜的,你还下死手打老娘,现在又竟然骂老娘是婊子。你难道现在才知道老娘是婊子吗?当初你的眼睛被你娘肚子里的羊水给咪瞎了。”

  “你还下死手打老娘;你还下死手打老娘。难道·······”张三狗好一番努力的回忆之后,似乎渐渐地明白了。

  可李美花依然像条疯狗一样,骑在张三狗的身上不停地撕咬着。因此,张三狗只好一边解释一边求饶:“哎呀!这怎么搞的?在梦中拍了一下桌子,竟然就打到你了?咱错了!咱错了!就求你饶咱一回吧!”

  疯狂了大半夜,两口子的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当他们再一次躺到床上后,很快就睡得像两头死猪一样。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声音将张三狗从睡梦中惊醒。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穿衣下床,一张狗嘴还带着愤怒的口吻骂道:“哪个孙子敲门?这么早就忙着去投胎去啊?”

  门开了,见歪嘴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张三狗的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那一刻,他又想起了当初歪嘴跟他装傻的逼样。“那可是悔咱啊!本来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大哥”,然后再·····可就因为·····如今,还不是又重新回到土地上,一年三百六十天,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刨食吗?”

  “二哥,听说村里来了两个当兵的,好像说要成立什么农会,会不会要变天了?”歪嘴一脸疑惑地问道。

  “咋变啊?下雨还是下雪啊?”张三狗一脸不屑地反问道。

  虽然讨了一脸的没趣,但歪嘴还是继续厚着脸皮解释道:“不下雨,更不下雪。但我听说泥腿子们要当家作主了;大户人家没有活路了;咱们这些当过土匪的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啥!泥腿子当家?当谁的家啊?”张三狗一脸惊恐的问道。

  其实几个月前他就听人说了,可他不但不相信,而且多少次他还在心底里嘲笑那些泥腿子没事尽饿着肚子做娶媳妇的美梦。他觉得,特别可笑的是张福昌那狗东西,大冷的天,连双鞋都买不起,一双脚被冻得像两块腊肉一样,还一天到晚拿一根红缨枪跑村窜寨,说是去参加革命。现在这话从歪嘴的口里说出来,当然就容不得他张三狗不信了。因为歪嘴当初可是野狼窝的“侦查科长”,他那张嘴虽然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正话”,可是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来没有放过空炮。

  “咋怎呢?咋怎呢?”张三狗着急得嘴角都起泡了。从早到晚他就一直没把心放进肚子里;黑夜,多少年来一直让他骨头酥软的黑夜,此刻却像被针刺一样,让他无法入眠。

  “是啊!咋怎呢?”又一个黑夜过去后,张三狗依然还在心理反复地追问。

  换了谁又能放得下呢?在村里,他张三狗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更谈不上什么土豪劣绅,可下山回到村里的这些年,即便不能像在野狼窝那样,每天都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就凭着头上那顶让人望而生畏的土匪帽子,好歹也能三天两头弄些酒肉上桌,一月半载也还是照旧可以偷偷地去逛逛窑子,起码用不着像那些泥腿子一样,一年到头都在地里从天一亮就一直刨到天黑,到头来依然只是包谷、玉米加红薯,还弄不上个饱。当然啰!酒肉嘛!像泥腿子他们那样的人,就算活到八十岁,尝到过多少次,都可以掰开指头来数。逛窑子就更不用说了,大概他们觉得连想一想都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可以奢望的事。

  “完了!完了!····”李美花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嘴里不停地叫唤着。

  “啥完了?你爹死了?”张三狗没好气地说道。平日里,他就恨这婆娘遇到屁大点事就咋咋呼呼的。

  “狗日的,村里人都说要把你枪毙了,你他妈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看到张三狗还是平日里那个俅样,李美花就气急败坏的骂道。

  见李美花已经慌了阵脚,此时的张三狗才意识到事情还真的大过天了。但他毕竟是在土匪窝里当过二当家的人,即便真遇上事了,也不会哭鼻子抹泪的呼天喊地。因此,他定了定神后对李美花说道:“别慌,谁说要枪毙老子?全他妈的都是放屁。”

  “唉!你说这叫啥子事嘛!他妈的这穷苦人都穷苦几千年了,一直让他们穷苦着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还就不让他们继续穷苦下去了?再说,怎么也不挑个时候,就这么非常突然地让那些个穷要饭的翻身做了主人?”张三狗虽然抓心挠肝地熬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可最终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就这么一个“气壮山河”的牛人,如今,不仅振兴家族的“远大理想”就要彻底泡汤了,而且还有可能要赔上自己那条“狗命”。

  总不能坐着等死吧!张三狗穿好衣服,拿上家里的两只野猪腿就往外跑。在窑子里呆了多年,习惯了精心打扮的李美花突然从铜镜里看到张三狗提着野猪腿晃悠了一下,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起身披头散发地追了出来,拖着哭声破口大骂道;“拿回来,天杀的,老娘都舍不得吃,你又要拿去给哪个野婆娘了?”

  都火上房了,张三狗哪还有心思搭理这老娘们。一路上,他一边跑一边想:“这不是穷苦人的天下吗?咱是个孤儿,怎么说也算是穷苦人吧?”

  “是啊!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是要让穷苦人当家做主吗?那好,咱就要做穷苦人。不!不是要做穷苦人,咱本来就是地地道道的穷苦人。”想到这里,张三狗竟然笑出声来了。

  哎呀!都这么些年了,张三狗多少次都在心理暗暗地佩服自己,可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样,竟然对自己佩服得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张福昌独自一人蓬头垢面坐在火塘边,身上披一件烂得只剩下“骨头”的破棉袄,右手从中间端着一根细长的烟杆子,懒洋洋地放在右脚的膝盖上。烟杆子的一头达在那张因为见不到油水而干裂的大叉嘴上,面无表情地抽着旱烟。突然见张三狗提着两只野猪腿闯进来,慌乱中,手一抖就将烟杆子都弄掉到地上去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那熊样好像要把那两只野猪腿“挖”下个坑去。

  张三狗也没想到两只野猪腿也能要有那么大的震慑作用。当初他就在心理嘀咕:“哎呀!都怪自己想得不周到,要是别毛毛糙糙的,把事情想成熟了,然后提早通知他一声,说不定这个王八蛋还会按耐不住搞一个‘热烈欢迎’的仪式。”

  心理已经有十二分的底了。因此,他相信这两只野猪腿一定能给自己换来一张穷苦人的标签。于是他就顺手将野猪腿往张福昌一侧的桌上一放,然后对着张福昌嬉皮笑脸地说道:“哥,我来也就是想和你说个事。当初您是知道的,兄弟我才刚满八岁就没了爹妈,也算是穷苦人吧?”

  让张三狗没想到的是,张福昌这个中华大地上的最后一代长工,从对野猪肉的垂涎欲滴到变成一个“思想家”的光辉形象,竟然只在转瞬之间。他一边认真仔细地听,一边皱起了眉头。沉默良久后才捎带官腔、一脸严肃的反问道:“你认为自己是穷苦人吗?我也认为你是应该算是穷苦人,可都是在你上山当土匪以前。现在,你到底算是穷苦人还是土匪,我也说不清。还需要问一问真正的穷苦人,看他们怎么说。”

  张三狗也被镇住了,可他毕竟在土匪窝里混过二当家的,说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里装的也不完全都是浆糊。因此,他一切都明白了,如今的这个时代,还真不是随便让人忽悠的;这穷苦人的大家庭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混进来的。那个换一身衣服就能改变身份的混乱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可是,从张福昌家里出来,也不见老长工起身将两只野猪腿让张三狗带回去,这又让他心理多了一份安慰。他相信,虽然老长工死死地把着门不让他混进穷苦人的队伍,但也看得出来,只要自己把脑袋缩到裤裆里去做人,至少他也会看在两只野猪腿的份上饶自己一条狗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三狗还真是说到做到。从此,他再也没有了当初给儿子取名时的那般豪气,把自己装扮得像一个被放了气的猪尿泡一样,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秧瘪在村里。即便遇上狂风暴雨,他也始终一动不动,死死地贴在墙角的旮旯上。因此,虽然他名义上还是清理和打击的对象,但张福昌等一竿子人马还真看在那两只野猪腿和如今那个怂样的份上,也就心软了。再说,张三狗当土匪的时候,虽说弄死过几个人,可如今看来,那也都是些应该专政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张三狗还是知道远近亲殊的,在他当土匪的那些年,可是从来没有祸害过村里的老老少少,。

  一九五七年,张世豪二十岁了。因为时过境迁,他虽然没能如他爹所愿当上土匪,更没有能成为张作霖那样的“绿林豪杰”,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染上了好逸恶劳的习气,偷摸的名声也在乡亲们的口口相传中不胫而走。

  那些行若无事的好事者们倒也只是在张世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站在背地里挤挤眉、弄弄眼,毕竟谁也没有真正抓到过他偷窃的现行。可这毕竟名声不好,加之他爹又当过土匪,找媳妇这事就成了他们家难上加难的头等大事。

  在那个把出生、名誉和身份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年代,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贼”?谁家的姑娘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土匪的儿子?

  很快就到了一九六五年,二十八岁的大龄青年张世豪一天天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玩伴们都有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渐渐地,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起初,他也只是在心理有些厌恨,觉得这些女人都他妈的疯了,咱张世豪虽说算不上什么当世豪杰,但好呆在这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也算是个帅哥,也算有几分见识,可怎么就比不了黑三娃那样的火柴头呢?

  “唉!不就他爹当个狗屁支书吗?竟然就把田巧芬那样的美女搂回家睡了。”张世豪一想起来就咽不下这口馊气。

  让张世豪更加糟心的是,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忍受被烈火燃烧一样的煎熬。因此,每一天下地干活,他总是不愿意早早回家。即便饥饿得肠子都要断了,他也要在放工时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村子后边的小山上,在丛林的缝隙中偷看那些放工后正在往家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这是对张世豪心灵的唯一安慰,他独自一人偷偷享受着,犹如享受一道百吃不厌的美味。几乎每一天,他都要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意犹未尽地独自一人回家去。

  对于儿子的“不轨”行为,张三狗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因为老张家就这么一棵独苗,要是再弄出个一二,香火可能就从这里断了。

  “可自己能做些什么呢?儿子没能娶上媳妇,与他本人的条件几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还不都是因为自己让儿子的血管里永远流淌着土匪的血液;还不是因为婆娘的脸上张贴着一张永远也撕扯不掉的窑姐标签。”一想起这烦心的事,张三狗就把自己恨得牙痒痒,有时候在睡梦中也都忘不了要抽自己几具耳光。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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