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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鬼

发布于:2018-09-03 18:1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新生

  一堆的坟头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土包,稍稍凸出来,若是不仔细看,压根就没在意,这可能也是一个坟头。哎,坟头太多了,也至于在蛮贵、显权的坟茔之间那些被践踏,被消磨,直至隐没的大大小小的坟头中,有的连最后一点破旧的荒凉与萧条景象也无迹可寻。

  这个不起眼坟头里的人,从未醒过,一直做着梦,他的睡梦,莫不说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理所当然,听天由命的自愚自乐。自然,他的周围同是这般的坟头,与他一样,如吸了鸦片,在一口口吸叹中,麻痹自己的神经,在惨痛与愁苦中继续踏着亦步亦趋的步伐,低着头,俯下身,一口一口一个“老爷”“大人”,毕恭毕敬。如果已干尸的皇帝要复辟,他们也欣然接受,只要,不是诈尸便好,哎,其实,他们对皇帝也没什么希冀,何况,总统、主席的冠冕,早就改换了门庭。

  但是,在蛮贵、显权间已踏磨削平的坟头路径上,这个凸出来的小坟头,就是一块绊脚石。“老爷”“大人”们看着碍眼,俯身在旁的下人、走脚也跟着鄙夷,“这有碍观瞻”“嗯,这不合时宜”“嗯,这确凿是大逆不道”,然而,坟头的他,仍熟睡着,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而烦心,他已睡了千年,睡得太久,绝没有醒来的一丝征兆。突然,一个铁锹落下来,小土包被搅碎,他为之一惊,然后,翻了一下身,惯性的闭着眼,照旧是熟睡。看着这已搅碎的小土包,一个“老爷”颐指气使的说,“把它打扫干净”,接着,几个扫帚,秋风扫落叶,风卷残云般,不留一点痕迹。

  凄凉的冷风,终还是打破了他的梦。起初,他的身子照旧一动不动,只当是做着冷冷的梦,后来,身子蜷缩成一块,在冰冷的夜风中,冻的直哆嗦。他暗想,如果上面铺着哪怕浅浅的一层土,他仍可睡着,可寒冷已经侵入他的骨髓,他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半眯着,在犹豫徘徊中。嗯,这不是梦,这是直白的事实,他的坟被刨了,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迹,他心涌起哀愁,倒不是坟头被毁,只因毁的太彻底,只能由他做孤魂野鬼。

  他不情愿地离开了这个昏暗、潮湿的破旧坟冢,其实已明显不存在的坟冢。他用力揉着眼睛,这几千年的睡梦,粘住的不只是双眼,还有固习难改的卑躬屈膝,与瞻前顾后,畏缩不前。他漫无目的游走,身子微斜,一个踉跄,看着身旁坟头里横七竖八熟睡的人,他失落的心情压抑过来,沉重的迈着步子,却发现身体悬在半空,哦,一个孤魂,一个野鬼。

  走出坟地,他无意闯入一片华彩地,刺目的光亮轧得眼睛生硬的痛,一片莺歌燕舞里,满是纸醉金迷,当放纵与享乐肆掠,在醉生梦死的狂欢中,一声仰天长叹的哀嚎,只能淹没在歌舞升平的欢腾里。他困惑,首是这吵闹打破了他久已的平静,其次,他不明了欣欣向荣里怎么分明闻得有哭泣的低吟。

  在一处角落里,他看到一具躯壳横躺,看着这躯壳,他似曾相识,又回忆不起,于是他徘徊在他的身旁,看着这具形如死尸般一样地躺着的躯壳,他有些悲凉,本来他也可这样睡着,可他也是飘荡的孤魂,他无所事事,呆立在旁,一直十个钟头,才发现,这具躯壳动了一下,而后又死尸般一如既往,“这没心没肺的,睡得像头死猪”,他陷入了遐思,但是渺茫地空白一刻,他立刻喝住自己,叫自己不要胡用心力,因为想了白想,自己不过也是如是般,“哎,只是这样的光景一去不复返”。该想的想,不该想的不想,他得出了自命不凡的结论,而后,又莫名的想,什么是该想,那些又不该想,呜呼,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想多了是“大不敬”,到底怎么办,不如先跟着他,暂且打发时间吧,虽然时间打发的有千年了,不过这百无聊赖的光阴依旧需虚度。

  他在床头的书堆里,发现一本《宣言》,他翻了几页,《宣言》说:“自由、民主、信仰”,他顿时大惊失色,脸色苍白,绝非是怀疑,而是确凿大逆不道,“妈的,从来只有皇帝老爷的自由,啥时候有平民百姓的自由”,“妈的,从来只有“老爷”们说了算,啥时候让百姓说了算”,他的惊悚不安转而自鸣得意中,陷入世故、老套、圆滑里,嗯,只有期盼“老爷”们心底善良,广惠推恩才是正道。

  他木讷,很有些迟疑,自由是个什么东西?言论自由,你骗我,我骗你,随心所欲;思想自由,胡思,乱想,想了白想;言论自由而后得思想自由,还是思想自由后有言论自由,其实思想何曾自由,每个人都有许多念头是自己不许自己去想的,不敢想也是如此。然而,终绝不了想,然想了也是罪过,对于自己的罪过,叫他自己不想,来敷衍自己,以正视听,“老爷”说的是,那真是俯首帖耳、肝脑涂地。

  民主又是个什么东西?“老爷”们的事啥时让百姓插过手,只有磕头、弯腰,点头哈腰的份;只见过吃人的政府,被吃的人,吃的满是油脂、血膏,喝的尽是脑髓、心血,民主?不过是障眼法,遮羞布。他把妄想掷到垃圾堆中,以面面俱到起见,什么也不想,纵使浮光掠影,一去即逝,他依旧无奈的呆着。从无端觉醒的一刻,失掉了幻梦,尝尽游魂的滋味,“呜呼,寿终正寝的吾,为何竟落得个如此下场,本是与世无争,与己无由的惬意,弄得个当下颠沛流离,惨淡经营的苦境”。

  自然,他心里非是空无一物,里面分明有一座破败的小坟,容身即可,苟延残喘亦可,这个无妄的希冀深埋在他心里,隐约作痛。他想哭,然没有泪水;他想喊,可没有声音,不过是个失落的魄,无处安身,他看着依旧躺着的躯壳,恼怒起来,于是一脚向他屁股踢去,“哎呦,”只听到一身哀痛,整个躯干跳了起来,四处张望,然后摸摸屁股,慰问痛处。搅了清梦的躯壳,拿出放在枕边的书来,大声读到:“吾们好”,“吾们好”,孜孜不倦的看,兴高采烈的读。其实无甚干系,他却不高兴,“吾从来没好过,嗯,到底吾是从来都好的”,“哼,是好,还是不好?”,他无言以对,纳闷起来,徒增烦恼。“想来他是好”,他不满起来,“凭什么他好”,“凭什么他好,硬要说吾们都好”,莫名其妙。

  这躯干读完“好”后,意气风发的出了门,却处处碰了壁。先说,“吾们好”,回之“吾们好”,之后,还要吃饭,还要劳作,却吃的不甚好,总之没吃饱,高瞻远瞩回之,“呵,低碳,嗯,节约”,不想,酒肆里觥筹交错,山珍海味几回,之后,叹息“喝坏了胃”,接着再喝,再吃,一地狼藉;劳作的辛苦,却少有得,生活维艰,颐指气使回之,“嗯,怎么做,呵,怎么办”,不想,指手画脚,脑满肥肠,蝇营狗苟。他看在心里,暗笑,“原以为你好,不想,你与吾也是一般,哈哈”,他也没料到他竟开怀起来,虽未扫走心中的雾霾,却着实沾沾自喜一次。

  而后,这个躯干依旧是“吾们好”的过着,显贵的依旧权钱在握,空谈风雅;狗腿的依旧趋炎附势,仗势欺人;低贱的依旧俯首屈膝,艰难度日。他的心情好了一大半,感叹道,“同是如此,千年不变”,突然,挡着道的党权嚣张起来,“谁要从这过,先留买路财”,只看到躯壳毕恭毕敬的缴了钱,而后背地里吐了一口痰,讲了句:“狗日的蒋该死,还不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一时沉默,他不明白,这个“吾们好”的躯壳为何如是这般。

  他走到坟地,当初他的穴位上面已盖了一座石坟,两旁的石头刻着“吾们皆好,吾们甚好”的对联,坟上栽几棵松柏,煞是好看。看着自己栖身地无由的占着,他心中涌出怒火,“妈的,好个屁,占我的坟,你个不得好死”。不经意,空中一身惊雷,他惊慌失措,立马跪身在地,满口的阿弥陀佛,不识好歹,息怒,惊悚未定。后来稀落的下起雨,雷声渐渐稀疏,他却负上莫明其妙的重担,拖个微弱的魂,蹒珊地的游荡着,这本是习以为常的状态,但是心里有一座石坟压得喘不过起来,只因因循未果的信仰,又增添新的负重。

  之后,他默默无言的守坟,只不过不再是自己的坟茔。他已做实了一个无魄的野鬼,等着灰飞烟灭。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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