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儿

　　妹儿没有名，就叫妹儿。

　　妹儿是憨牛的姑姑割牛草时，地边捡来的，具体怎么来的，无人得知。

　　憨牛的姑姑就打算养着妹儿，等把妹儿养大了说是给憨牛做媳妇。

　　憨牛那时还小，不知道媳妇是啥？反正他就喜欢跟妹儿在一起，常玩耍“过家家”。

　　转眼妹儿成了大姑娘，憨牛成了小伙子。就不再玩“过家家”了，因为他们到了真正“过家家”的地步了。

　　一天，妹儿和憨牛背靠背，坐在土丘上。

　　妹儿说：“憨哥，你要是哪天看不见我了，会想我么？”

　　憨牛说:“傻妮儿，我不就天天看着你么？我要是真看不见你了，会想你的。”

　　妹儿微笑了一下，说：“你有多想我？”

　　憨牛说:“你干啥老这么问？你干脆就给我做媳妇算了！”

　　妹儿红着脸说：“嗯！”

　　于是，他们拉着手，把想法说给了憨牛的姑姑。

　　憨牛的姑姑一听，把脸拉得长长的，嘴角也撇得高高的，说:“不行！绝对不行！”

　　憨牛说：“姑啊，你不是早说好把妹儿给我做媳妇儿的吗？咋又不行了？”

　　妹儿低着头，两手抓着衣角，揉来揉去，不敢说一句话。

　　憨牛的姑姑瞥一眼妹儿，又看一眼憨牛，说：“娃呀，莫要天真了！以前是说说而矣，你想过没有？你姑我把妹儿养这大容易吗？她不是我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你想把妹儿当媳妇，总不能说当就当吧？，太轻巧了吧？太便宜了吧？”

　　憨牛说:“姑啊，你说咋办？”

　　憨牛的姑姑说:“你要娶妹儿最起码得有彩礼，得有房子，得有个像样的车吧？你也是我娘家的人，我清楚的很，穷得就剩三间土窑了，我不能让妹儿再受苦，再受穷，你姑我早就穷怕了！”

　　憨牛不再说话，转身要走，却被妹儿拽住了手。

　　妹儿流着泪说：“憨哥，你往哪儿去？”

　　憨牛说：“不知道，哪儿远我就到哪儿去！”

　　憨牛姑姑大声说：“你这个死妮子放开他，他要有志气，挣来钱再娶你，否则休想娶你！”

　　憨牛猛地挣脱了妹儿的手，一气之下跑到村口，妹儿也跟着跑到村口，妹儿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会儿，妹儿说：“憨哥你这样走了我还想念谁呀？”

　　憨牛没有回答，没有回头，其实憨牛心里明白了娶妹儿是得用钱的，没钱还是娶不成的。憨牛心里很想再看妹儿一眼，就害怕看眼妹儿一眼后，迈不开腿，走不出村子。

　　憨牛加快了步子，转过一道弯，就不见了。

　　妹儿仍站在村口，呆呆地望着，望得眼泪汪汪，她仍要望。

　　憨牛走一天，她便望一天。站在村口，呆若木鸡。

　　憨牛走两天，她就望两天。站在村口，不苟言笑。

　　憨牛走后三天了，妹儿没有到村口望了，妹儿病倒了，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喝，眼也不睁开，眼角总挂着泪。

　　憨牛的姑姑就急了，再这样下去，妹儿就完了。她便答应了妹儿做憨牛媳妇，妹儿就高兴了，妹儿就下炕要找憨牛，要亲自告诉他做他的新娘子。

　　妹儿要找憨牛，憨牛的姑姑就得答应，否则，妹儿就不吃不喝的要作贱自己了。

　　翌日，天亮。

　　妹儿背上行李到村口，憨牛的姑姑也送到村口。

　　妹儿拥抱了一下憨牛的姑姑，说了声:“妈，多保重！”

　　憨牛的姑姑也泪眼汪汪，望得妹儿转过村口那道弯，直到望得不见妹儿了，才回家去。

　　妹儿坐着家乡人开的货车到了城市，城市很热闹，熙熙攘攘，车辆如蚁群，人也如蚁群。

　　看妹儿看得眼花缭乱；妹儿看得饥肠辘辘。

　　一股炒菜的香味，飘进妹儿的鼻孔，惹得妹儿更加饥饿。

　　妹儿想进餐馆吃一顿，忽想起走得匆忙忘带钱了。

　　没有钱，在这城市里是什么都干不成的，可妹儿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咋办？

　　妹儿找了个荫凉的地方，放下行李包，坐到包上，很是无奈，抱着头使劲想着憨牛哥，希望憨牛哥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

　　她面前没有出现憨牛哥，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小轿车停下，走出来一位戴着墨镜白白胖胖的女人，女人就走到妹儿的身前。

　　女人说：“小姑娘！你是农村来的吧？是要找工作吗？要找的话，我给你找个活干，保准好干，怎么样？”

　　妹儿看了一下女人，又抱着头说：“我不找活干！我找我的憨牛哥，城市这么大，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不知道憨哥会不会也想我？我好难过。”

　　女人笑着说：“傻丫头，在这城市里你不找个活干，不挣点钱，恐怕等不到你憨牛哥见你，你就会被饿死的。先找个活干吧？等有了你憨牛哥的音讯，你再找他也不迟啊！”

　　“你让我干啥活呀？”妹说。

　　“到我车里来，咱姐妹俩细谈！”女人说。

　　于是，妹拿上行李包放到女人小轿车的后备箱里，然后同女人进到车里。

　　女人看看时间，对妹儿说：“小妹妹，你还没吃饭吧？”

　　“没！”

　　“正好我也没吃，咱到前面餐馆里吃去！”

　　于是，女人开着车，停在一家中档的餐馆前，同妹儿一起吃了饭，又开着车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离市区较远的地方，在一间小平房前停下。妹儿心里发了慌，忙说：“你……你把我带到哪儿了？到这里干什么？”

　　女人没有看妹儿，只叹了声气，说：“小妹妹，你别害怕！大姐我卖不了你的。”

　　“你让我回家吧？憨牛哥我不找了。我要回家！”妹儿确实害怕了，毕竟她不了解这个女人。

　　女人说：“这房子里住着我的男人，我男人一年前得了记性不好的病，总是出了家门找不到回家的路，总是迷失方向。我在外面工作时心不能安静，总担心他跑出来回不了家。也雇了两个人来照顾他，可没几天都被他把人家赶走了。”

　　女人又说：“这两天我工作比较忙，我见你人挺机灵的，就帮大姐我照顾一下他，可好？”

　　妹儿说：“不好吧？我是女的，他是男的，让我照顾他不合适吧？”

　　女人看了妹儿一眼，笑着说：“傻丫头，没事的，我男人人品很好，你照顾他很合适的。”

　　女人便领着妹儿一前一后，向小平房走去。

　　妹儿随女人进了屋子，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桌，两张椅，一盒花，桌上放着展开的一幅画，画上画着花花草草，画的右上角写着五个毛笔字“美人照月还”。

　　女人对妹儿小声说：“这屋里其他东西都可以碰，只有桌上那幅画碰不得。你可要记住了，你先凑合着干几天，等有了你憨牛哥的音讯，你再走吧！”

　　妹儿点点头，没言语。

　　屋外有了脚步声，一个瘦高的男人推门进了屋子。

　　瘦高的男人头发蓬乱，眼神呆滞，对女人和妹儿视若无睹，径自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拿上放大镜，细细地在画上扫描。

　　妹儿见了心里有些害怕，心想这分明是个活见鬼呀！

　　那男人开口说话了，像似对着画说，其实是跟女人说话，他说：“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三天两头带人来侍候我！我只是记性差了，可是我还是会照顾自己的。你有事你就只管忙去吧！要是哪天我真咽了气，你就把我拾掇拾掇挖个坑埋了算啦！”

　　女人拉住妹儿的手，轻声说：“妹子，你先代我照顾两天他吧？他说啥你也别往心里去，好么？”

　　妹儿点点头，还站着，很是拘束。女人出去把妹儿的行李包拿下，放到另一间屋子。临走时给妹一把钥匙，说：“你就先住到这间屋子，晚上睡觉时，顺便把门锁上。”

　　女人便开着小轿车走了，独留妹儿还有个男人在屋里。

　　屋里的男人一遍一遍看着画，似乎要钻进画里一样。

　　男人看得眼难受了，揉了揉眼，不由瞥了一眼妹儿，然后再看一眼，心里不由一荡，眼前这个女孩犹如一朵清新脱俗的兰花，又恰似山谷上空飘来的白云，看得男人如痴如醉。

　　妹儿被男人看得不好意思了，脸顿觉得火辣辣的，？急忙将头扭转一边。

　　男人喃喃地说：“这‘美人照月还’不应该是花花草草，应该有美人才对。”

　　男人站起身对妹说：“小妹妹，你可不可以陪我上街转一圈，我要买纸，我要买笔，我要重画幅画，一定要赛过‘美人照月还’，我的画也一样会价值连城！蓝先生他一定是看走眼了！我记性不好，找不到回家的路，你陪我上趟街可好？”

　　妹儿就陪他走到街上，男人在前面走，妹儿在后面紧跟，生怕男人跑没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男人走到一个卖女人衣服的小摊旁停下，卖衣服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子的青年人，嘴里叼着烟，瞅了一眼男人身后的妹儿，忙说：“大哥哎，咱这可是新货，料子不错！买一赠一！给嫂子穿上，那可就是仙女下凡啊！”

　　妹儿对青年骂道：“你个作死的！谁是嫂子了？别胡说！”

　　男人也不理会他们说啥，对卖衣服的说：“有没有白裙子？”

　　青年说：“有！”青年朝库房里喊了一声：“牛子！把那白纸箱子给我搬出来！”

　　库房里传出一个声音：“好嘞！”

　　妹儿听到这声音心里一阵激动，急忙朝库房奔跑过去。

　　妹儿跑到库房里，就看到了正搬着白纸箱子的人，那人正是憨牛。

　　当然，憨牛也看见了妹儿跟着的男人！

　　憨牛哈哈大笑起来，朝妹儿说：“恭喜你！”

　　妹儿说：“憨哥！你啥意思？我是来找你的！”

　　憨牛冷哼一声，说：“我姑不就嫌我穷么？你口口声声找我，却找了个男人！你说找我谁信？”

　　憨牛扔下箱子转身跑了，妹儿也随后跟去。

　　青年骂道：“憨牛你摔谁呢？”

　　男人见妹儿跑了，也随后追去。

　　他们跑到一片满是废墟的地方，停下。

　　妹儿说“憨哥，我来找你，找不见，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是他老婆帮了我，他有记性差的病，上街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既然答应人照顾他，我就要说到做到！”

　　憨牛冷笑说：“真会编！谁信啊？你和我姑一样都是贪爱钱财的主儿！我憨牛有眼无珠看错了你！你要是对我还有意！你就跟我走！”

　　妹儿说：“我要把他安全送回家，你要相信我，在这等着我，我把他送回家，定会来找你的。”

　　憨牛转身走去，大声说：“你我无缘再不相见！”

　　妹儿拉着男人的手说：“大哥，我送你回家！”

　　妹儿把男人送回家，安置好后背上行李，对男人说：“大哥，我到废墟场一趟，要是时间久了我还未回来，你就不要找我了！”

　　男人把桌上的画卷起来，对妹儿说：“这幅画给你，蓝先生说它价值连城！”

　　妹儿说：“谢谢大哥，你多保重！”

　　第二天，胖女人开着车刚到小平房前，男人走出屋子，说：“你找来的小妹妹，背着行李走了，她说要到废墟场等人。”

　　“什么废墟场？你知道？”

　　“知道！”

　　“带我去看下！”

　　“好！”

　　废墟场，只有一个行李包，一双鞋，还有一件白裙子。

　　只是不见人！

　　胖女人和她的男人叫喊了几遍，仍未有人回应，也就作罢，回家去了。

　　妹儿，犹如一个山谷上空飘来的白云，轻轻来，轻轻走。

　　她，来是个谜。

　　她，走也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