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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

发布于:2020-07-02 10:0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李胜国

  谢谢

  山谷,

  开满鲜花的无名山谷。

  此时显得格外寂静,所有的一切,在这时好像都静止了,唯有剑上血滴落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青衣男子右手的刀深深扎进泥土里,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左手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刀。

  “谢谢!”

  青衣男子抬头面带微笑的对擎剑贯穿自己胸膛的绿衣男子说道。

  绿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那种表情夹杂着惋惜、痛苦,还有一丝恼怒,竟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青衣男子身后不远处,怀抱小儿的妇人,看着这一切,眼中有泪,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

  是爱,是恨,是痛,还是无奈……

  红雪

  和阿满拖着流血的左腿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血滴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像綻开的梅花一样,妻子小玉抱着两岁的儿子小虎紧跟着。身后二十米外自己的二叔手执长刀半跪在雪地里,流过羊皮袄的血已和雪冻结在一起。

  都是那场雨。

  那场该死的秋雨把太爷爷的墓碑给泡倒了,族人才看到碑底上的字,得知代代相传的藏宝图并没有遗失,而是偷偷的传给了自己的爷爷。族人终于有了追讨宝藏的实证,爷爷被逼死在和家祠堂,自己不得已而奔波逃命。

  想不到,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自己还是被找到了,面对着大伯、二伯的截杀,他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带着伤和痛站起来。就在自己将二伯斩于刀下而身心皆疲时,平时对自己疼爱有加、倍加呵护的三叔在大战之后大雪初晴的午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拔刀的那一刻他迟疑了,但当三叔的刀嵌进自己的左腿时,他还是挥出了致命的一刀。

  带着恨的一刀。

  刀无恨,人有恨。

  为什么在财富和欲望面前,亲情是那么的脆弱、虚无。财富使人变得无情,欲望让人变得盲目。

  和阿满开始憎恨家族留下来的藏宝图,憎恨家族将图传到他这一支。这图没有给自己带来财富、地位、幸福、安康,只带来了失去和杀戮,失去亲人,失去家,至亲的人互相残杀。

  人在财富和欲望面前不是人,是野兽。

  和阿满现在就是一只野兽,只不过是一只受伤的逃命的野兽。

  夜已落,有星亮起,篝火已暖。

  帐篷内和阿满与妻子并肩坐着,和阿满喉结涌动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便伸手想揽住小玉,但小玉却推开了他的手,转身去哄孩子了。

  和阿满眼里有了痛,慢慢起身,慢慢理了理衣服,低头看着妻子小玉,道:“我守夜,你和孩子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就能到了。”

  和阿满走出帐篷,呆呆地站在积雪里,望着远方的山,似有所思。突然他爬倒在雪地里,用手抓着雪疯狂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直到呛得又把全部的雪吐出来,嘴唇因雪被冻得通红,不停的抽搐着,一双手紧紧的攥着直到指甲陷进肉里有血渗出,地上的雪渐渐变成了红色。

  他的痛有多深?

  他的痛有多重?

  也许只有那红色的雪知道。

  待宰的羔羊

  清晨,雪又飘起,整个世界笼罩在了纷纷攘攘的雪里,大地显的肃静而落寞。

  和阿满带着妻儿翻过一座山,中午时分雪停了,他们来到第二座山的半山腰。半山腰是一个开阔地,两旁高大的松树虽然都落满了雪,但看得出都已有百多年的树龄,有几棵树干都已中空,里面落满了枯叶,既干燥又挡风,小玉将熟睡的儿子放到其中一棵的树洞内,紧跟在丈夫阿满身后。大雪将一切都覆盖了,四周一片白茫茫的。

  和阿满将自己右脚的棉鞋脱掉,用匕首割开了鞋跟,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看进眼里的小玉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和阿满摊开巴掌大的羊皮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周围,便走到右手边第三棵松树,从这棵松树向前走了十五步,便用刀开始在积雪里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坑,一块方石便出现了,掀开方石里面有一个铁环。和阿满单手抓住铁环逆时针转动了三圈,然后用力一拉,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山腰处一积雪和碎石纷纷落下,一道石门显露出来。

  和阿满起身走到妻子小玉身前,拔下小玉头上的金簪,转动簪头一拔,从中空的簪芯里抽出两根带齿的金属条。和阿满左右手各拿一根金属条同时插入了石门上的两个细孔,左手金属条逆时针,右手金属条顺时针同时转动三圈,“咔吧——”一声,石门向两边缓缓开启。

  小玉惊喜地望着,石门开后并不是一个山洞,而是一堵墙,一堵镶有十二个大抽屉的墙,每个大抽屉上都刻着一个生肖图案。和阿满用手按了一下猴子生肖图案,图案陷了进去,和阿满抓住把手用力一拉,大石抽屉被拽出,抽屉内被分成了三格,第一格是满满的马蹄金,第二格装满了夜明珠,最里面的一格是红色的玛瑙。

  “咯吱——”山腰左边的巨石上的积雪松落了一些,阿满身子一紧,手握刀柄想就势抽出,但身旁的小玉一把握住了阿满的手兴奋地说:“阿满,我们再也不用受苦和逃亡了。”雪落,一条和雪一样白的身影一跃而出,寒光一闪,一把短刀自后向前洞穿了阿满的右肩。白影没有停留,一击而中便后跃数十步才站定身形,小玉没有惊呼,而是迅速地和白影退到了一起。

  和阿满右臂垂下,整个身子斜依在石门的边缘,手已无力握刀,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血从刀尖上滴落,雪被染成红色,红色的雪慢慢氲开,像梅花一样艳丽。

  我真的爱你

  雪花又静静的飘了起来。

  和阿满注视着白影和站在白影身旁的小玉,没有说话。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已静止,那雪落的声音使大地显得更加的静,静的压抑,静的可怕,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和阿满开始剧烈的咳嗽,血从嘴里喷到了面前的雪地上。那一刀虽然只贯穿了右肩,但刀力却已震伤了肺。

  白影看着痛苦的和阿满,一脸的笑意,道:“和表弟,好久不见!”

  和阿满惨然一笑:“好久不见。”然后低下头注视着右肩的刀尖,道:“你的刀偏了三寸。”

  白影道:“你知道这招燕子穿柳我一直用不好。”

  和阿满道:“是吗?”

  白影阴笑道:“不是,这一招我已用了六十八次,每次都一刀穿喉。”

  和阿满道:“哦。”

  白影脸色一沉,又道:“你知道这六十八次,我用到那里了吗?”

  和阿满问道:“用到了哪里?”

  白影冷冷道:“吴家。”

  和阿满面露惊色,道:“你把吴家……”

  白影眼神变的恶毒,整张脸因激动而绷紧:“不错,那六十八次用到了吴家的六十八口。”白影双手握紧道:“我要把他们吴家杀光、杀尽。”

  和阿满看着白影叹道:“你岂非也姓吴,也是吴家的人……”

  白影吼道:“别给我说这个字,我不再姓吴,从砍下那狗官头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再姓吴。”

  和阿满注视着白影,竟流露出了可怜之色,道:“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还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你以后的日子就只剩逃亡了。”

  白影狡黠一笑,道:“我不但不用逃命,还接管了吴家的全部产业。”

  白影看着和阿满接着道:“吴家六十八口被杀时我在荒原上打猎,有很多人给我作证。”

  和阿满叹了一声:“你许那些人什么好处?”

  “吴家家产。”

  “那一定不少?”

  “不多,和这面墙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白影看着和阿满笑了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姓什么吗?”

  和阿满道:“我猜你一定姓和。”

  白影道:“你突然变聪明了。对,我现在叫和天罡。”

  和阿满道:“我如不聪明些,早死几百次了。”

  和阿满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想太爷爷的墓碑也是你推倒的吧?那碑底的字大概也是你刻上去的,目的是借我的手让和家自相残杀。”

  和天罡脸上的笑意更浓,道:“你又说对了,现在你们和家只剩下你和小虎,你死了,我这个表叔就会替年幼的小虎接管和家的家产。”

  和天罡的笑容更加得意:“还有这一墙的宝藏。”

  和阿满看了站在和天罡身旁的小玉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小虎安睡的树洞,眼神变的安宁、慈爱。

  然后对和天罡道:“和家待你不薄。”

  和天罡道:“不薄?你知道我和母亲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吗?”

  和阿满道:“我知道,母亲跟我说起过大姑在吴家的境遇。”

  和天罡牙齿咬得咯咯响,愤恨的吼道:“你不知道!你们和家不知道.”。

  每每想起母亲本不该苍老的面容和干瘪的双手,自己的心就像被刀挖一样。就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庶出,便被外公远嫁漠北吴家为妾,还是第三妾。母亲在吴家受尽凌辱,虽然为妾还不如大房、二房里的丫鬟,干着下人才做的粗重活,唯一的陪嫁丫鬟还让大房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卖了。别人都是锦衣玉食,而自己的母亲每日只有粗茶淡饭。原以为为吴家续了香火,母亲的日子会好些,谁知一点都没有改变,反而成了别人眼中的刺,自己和母亲的日子更加艰难,有时母子两人只能啃冷馒头。自己经常被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欺负,父亲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次主,每次都是斥责自己。

  和天罡瞪着和阿满,大声道:“我和母亲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们和家造成的。”

  原来他的心里早就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在一点一滴的不顺中慢慢发芽、长大,像棵毒藤一样蔓延,爬满了他的整个身躯,最后慢慢变成一种仇恨,主宰了他的全部生命。仇恨可以埋葬一切,改变一个人,让人变得偏激、自私、冷漠,进而失去自我。

  和阿满目有痛色,看着和天罡道:“其实爷爷对于大姑的事一直以来都觉得有愧,所以大姑在你五岁那年把你送来时,爷爷力排家族异议,坚决传你和家刀法,就是要对大姑有所补偿。”

  和天罡道:“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把我送回和家?”

  和阿满道:“为什么?”

  和天罡道:“因为母亲怕我被吴家大房、二房加害。”

  和天罡长出了一口气,冷冷地道:“想害我的人已没法害人了,现在该你们和家付出代价了。”

  和阿满道:“和家已经付出代价了。”

  仇恨毁了一个吴家,欲望毁了和家。和阿满低下头,神情黯淡,原来仇恨和欲望的力量这么可怕,可怕的可以摧毁一切,包括一个人的心。

  和天罡冷冷的看着和阿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一刀杀死你吗?”说完右手把小玉揽在怀里,接着道:“我要让你变得一无所有,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小玉在和天罡的怀里娇笑了一声,道:“天罡,别说那么多了,先取了宝藏,雪越来越大了。”

  和天罡没有理会小玉,继续对着和阿满,笑道:“你现在心痛吗?”

  和阿满看着小玉依偎在和天罡的怀里,开始咳嗽起来,血已在刀周围凝结,可心里的痛是否能够凝结不再融化呢?

  和阿满喘了几口气,叹道:“我知道小玉爱的是你。”

  “哦——”和天罡轻哼了一声。

  和阿满盯着自己的妻子小玉,接着道:“我们一起练刀十二年,我怎会不知你心思,小玉家的酒馆就开在街头,我俩常偷跑去喝酒。我知道你喜欢小玉,有几次见你晚上偷偷往酒馆里跑。但当爷爷替你去提亲时,小玉却说要嫁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吴天罡一脸的笑意。

  “因为在提亲前一个月,我俩在酒馆喝醉后不小心说了家族世代相传的藏宝图的事。”

  和阿满怔怔地看着小玉,道:“从那以后,小玉便开始主动接近我。”

  “而且,我和小玉结婚前七天的一个雨夜,你进小酒馆一夜未归。”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看着小酒馆的灯熄灭后,在街灯下独自喝了一夜的酒,喝了吐,吐了再喝,最后醉倒在路旁的臭水沟里,他不记得当时自己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玉理了理被雪打湿的鬓发,慢悠悠地对和阿满说道:“你既已知道,为什么不退婚?”

  和阿满苦笑了一下,看着小玉,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道:“因为我爱你!”

  和阿满说完又开始咳嗽,剧烈的咳嗽让和阿满的眼里涨满了泪,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

  和阿满双眼注视着小玉道:“你知道当你选择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

  “我——”小玉想说什么,但和天罡用力揽了一下她,打断了小玉,问道:“那时候你就知道小玉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和阿满道:“不知道,但婚后她趁我酒醉问关于藏宝图的事时,我已猜到几分。”

  和天罡冷冷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明白的?”

  和阿满双眉下耷,神情黯淡,道:“婚后一个月你返回漠北。五天后小玉告诉我说自己怀孕了,我就全明白了。”

  “哦——为什么?”和天罡问道。

  和阿满苦笑了一下,道:“因为我不可能让小玉怀孕的。”

  和阿满没有让吴天罡继续追问,而是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十五岁那年练刀时不小心伤了自己,大夫说我不能留后。”

  说完,和阿满又开始咳嗽,眼里的泪随着咳嗽开始滴落。

  一个男人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一心爱着别的男人,还有了别人的骨血,并且两年如一日地呵护着这个女人。世间若真有这样的男人,那只能证明这个男人真的很爱这个女人。

  小玉是女人。

  小玉怎么能不明白。

  小玉怎能不知道。

  那句“因为我爱你”已说明一切。

  情淡如水情浓似血

  和天罡没有继续理会和阿满,拉着小玉走上石门的台阶,捡起掉在地上的羊皮纸,转头笑着对和阿满说:“你这样的男人怎么还能活?你应该去——”

  “死!”

  和天罡嘲笑着说出了这个令和阿满想过无数次的字。

  “我还不能死。”

  “你还有活着的理由吗?”

  和阿满苦笑。

  是啊!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发小欺骗,被自己深爱的女人背叛,还替他和她养了两年的孩子,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理由活着?还有什么勇气活在世人面前?如果这个男人是一个男人的话早应该买块豆腐半夜一头撞死。

  和阿满低下头,好像陷入了沉思,也许在积攒死去的勇气。

  和天罡拉着小玉快速走到石墙前,用左手按了一下虎肖抽屉,“卡吧——”虎肖开始下陷,和天罡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虎肖陷进去一半就停了,紧跟着从虎眼里射出两只短箭。吴天罡惊呼一声,飞身后跃。同时右手用力一带,把小玉横在了自己身前。

  “噗——”

  距离太近,箭的速度也太快,纵然和天罡尽力后跃,但左虎眼的短箭还是钉进了他的左肩,由于有后跃之势,短箭钉的不是太深。而虎右眼的短箭却实实在在的钉穿了小玉的左肩。鲜血渗出,染红了整条左臂,小玉瘫坐在石门前,脸因痛苦已扭曲。

  和天罡伸手拔出短箭,上好金疮药,撕扯下一截衣袖包扎好伤口,便再次拿出羊皮纸端详起来,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对倒在一旁的小玉连一眼都没有看。

  和阿满咳嗽了两声,道:“墙上十二个抽屉,十二个生肖,分别对应十二个时辰,只要时辰到了才能打开相应的抽屉。”

  “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只希望你先看看小玉的伤,她失血过多会死的。”

  小玉愤恨的看着和天罡。

  她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呆子。她看不懂这个和自己共渡了二年时光的男人,在自己生死未定的情境下还惦记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她更不懂这个说要一生一世对自己好的男人,自己一直深爱的男人会拿自己挡箭。

  这时,雪竟已停了。

  燕一剑的女儿

  “可怜的女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是女人太笨,还是太聪明?”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

  和天罡扭头,厉声道:“谁?”

  一黑衣女子斜依在树干中空的大松树上,笑眯眯地看着树洞中熟睡的小儿。

  和天罡眼露惊惧,她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没有发觉。

  黑衣女子背负着双手慢慢踱步过来,道:“一个傻男人爱着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自己的女人,一个傻女人深爱着一个能拿自己挡箭的男人,这个故事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和天罡盯着黑衣女子腰间那把没有任何装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剑,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燕一剑的女儿,我叫燕女儿。”

  “燕一剑?”

  “南剑北刀的南剑?”

  “江湖人称‘燕周全’的燕一剑?”

  “她的女儿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也是为了和家的宝藏?”

  “她是和阿满的帮手?”

  和天罡眉头紧皱,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但只一瞬间,和天罡松开了握刀的手,面带微笑,双手抱拳施礼,道:“燕大侠已许久未在江湖行走,他老人家可好?”

  “不好!”

  燕女儿盯着不远处的和阿满。

  和阿满苦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会准时赴约的。”

  “和阿满竟然认识燕女儿!”

  和天罡心头一紧,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右手重新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燕女儿看着和阿满受伤的右肩,漫步走到小玉身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随手塞给小玉一颗药丸,“吃了它。”

  “谢谢!”

  和阿满眼露感激,“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燕女儿转头看着和阿满,笑了,笑的竟有份酸楚,“还?怎么还?今天你能活下来?”

  一旁的和天罡冷冷地道:“只要你不插手,他活不过今天。”

  燕女儿看着他握刀的手,很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我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如果他今天活不了,下个月十五,我就不能和他比武。不能和他比武,我怎能胜他,不能胜他,家父会很不高兴的。”

  说罢,她摆弄了几下腰间的剑。

  和天罡的瞳孔在收缩,感觉天突然变得更冷了。

  “她不会插手我俩之间的事,我不管是死是活,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

  和阿满竟然放过了一次自己求生的机会。难道他生无可恋一心求死,还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哦——”

  燕女儿笑了笑,道:“你死了,就无法应约我的挑战,我怎么与家父交代?”

  和阿满左肩挪了一下,好让自己舒服些,道:“和我比武,你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如果我死了,你可对你的父亲明说自己无法完成挑战,你的父亲很疼爱你,又怎会怪你。”

  “你怎知我父亲很疼爱我?”

  “不疼爱你,怎会把家传的宝剑传给一个将来要嫁与外姓人的女人。”

  燕女儿抚着腰间的剑,脸上露出了无比荣耀的光芒。

  对于一个女人,一个以后终将嫁人的女人,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燕女儿知道自己必将成为燕家的骄傲,而不是谁家游走于锅碗瓢盆之间的儿媳妇。

  “如果我活着,就目前我的伤势,下月十五的比试,我连一份胜算都没有,所以你都能给你父亲一个期待已久的结果。”

  和阿满注视着燕女儿面带轻笑,和天罡也注视着燕女儿,神情肃然,握刀的手一直没有松。

  燕女儿自身后取出一把像被斩断的短刀,刀身有八寸,而刀锋却只有三寸,尖尖的像一把匕首。燕女儿用手抚摸着,轻柔的像在抚摸一个婴儿,问和天罡:“你知道当年南剑北刀的那一场比武吗?”

  关于当年那一战,已成江湖神谈,然而得见的人都闭口不言,于是江湖中流传着许多版本,甚至还被编成书在茶馆、妓院反复的说着。虽然各个版本不尽相同,有的甚至已离谱的很了,但谁在乎呢?听者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一个茶余饭后的消遣,偶尔发出一声感慨罢了。但所有的版本结局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南剑胜北刀败。

  “其实,当年那一战我的父亲并没有胜,因为北刀是故意败的”

  燕女儿望着远方,眼似空洞,悠远而悲伤。

  败就是死。

  谁会故意败?

  谁会甘愿死?

  燕女儿没有理会和阿满眼中的痛苦,而是对着一脸疑惑的和天罡,继续说道:“北刀故意死在我父亲的剑下,是为了利用家父的名声。”

  “名声?”

  “江湖人称家父为燕周全,凡是与家父公平比武而战死的,他的家人燕家都会派人保护。如有人敢于加害这些孤儿寡母,就是与整个燕家为敌。”

  江南燕家,富可敌国,人才辈出,在朝有人为官,在野有享誉江湖的燕一剑,如果有人与燕家为敌,不管这个人是疯子还是傻子,最后都会成为一种人——死人。

  燕女儿看着和阿满,继续说道:“当年北刀虽扬名与江湖,但族人认为家族世代相传的藏宝图在他手里,所以他被家族的人迫害、追杀,凭着精湛的刀法他可保自己周全,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当时他已有妻儿,有了妻儿就有了牵挂,有了牵挂就会有失误,就会犯错。”

  “犯错,就可能失去妻儿。”和阿满听着燕女儿的话,眼神变的痛苦而黯淡。

  他何尝没有犯错,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北刀知道自己不能时时刻刻保妻儿周全,但燕家可以,富可敌国的南剑燕家可以保护他的妻儿,所以他甘心战败求死。”

  那一战,还未开始,北刀已败,北刀已死。

  ——只有死,才能让家族的人暂时收手,家族的人为了宝藏一定会将自己的妻儿牢牢的禁锢在和家,伺机寻找藏宝图。同时在燕家的庇护下自己的妻儿才能正常的活下去。

  ——为了自己深爱的妻儿,死又何妨?

  燕女儿的脸有怒色,用力将短刀抛在了和阿满的身前,道:“这是你父亲的短刀,我父亲接刀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胜,所以他老人家一直不能释怀,终日郁郁寡欢。”

  “燕家要真正胜北刀。”

  燕女儿眼里的光芒乍现,因激动脸已涨红。

  虽然在世人眼里那一战是南剑胜了,但南剑自己知道,如果当时北刀挥出那神秘的第三斩,自己不一定能接得住,所以他没有胜,北刀也没有败。那一战被别人看做是荣耀,而对自己却是一种耻辱,他要真正的战胜北刀。

  北刀已死,自己已年老,只有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可以与北刀的后人一战,拿回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胜利。

  “和阿满,你不能死。”燕女儿站了起来,道:“我要和你公平决斗,南剑和北刀的决斗。”

  “你要救他?”和天罡厉声问道,并后退了一步,握刀的手青筋已凸现。

  燕女儿看着和天罡笑了,笑的很奇怪,好像在笑一个傻子。

  “他不用我救。”

  第三斩

  “他不用我救。”

  这是燕女儿对吴天罡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重新坐了下来,开始为小玉处理伤口,没有再看和天罡和和阿满一眼,好像已无视他们的存在。

  什么意思?

  不用我救?是我不救?还是用不着我救?

  天又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攘攘的。

  和天罡慢慢抽出刀,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和阿满。和阿满将短刀握在左手里,道:“你和我一同习练和家刀法,你知道和家刀法一共几斩?”

  “三斩!”

  和天罡往前走了两步,适当的距离才能保证一击而中。

  “你见过第三斩?”

  “没有,据说第三斩已失传,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和家的传人用过第三斩,连你的父亲北刀也从未用过。”

  “因为用不着。”

  用不着的意思就是:根本不用第三斩就已锁定胜局。

  和阿满将手中的短刀举到自己的面前,道:“第三斩只有一招,而且它是……”

  和天罡没有让和阿满说下去,和阿满将刀举到自己面前时阻挡了一部分视线,这是最好的机会。吴天罡当然不会错过,纵身挥出了一刀,刀光如月牙般闪现,正是和家刀法中的致命杀“半月斩”。

  “左手刀——”

  和阿满说完这三个字,挺身迎上了那如弯月的刀光,手中的短刀自下而上挥出。

  和天罡的心开始下沉,他看不见任何刀光,和阿满挥出的刀似已融入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没有一丝痕迹。

  然后,和天罡的左眼看见了自己的右眼……

  漫天的雪花变成了红色,天地间在下着一场红色的雪。

  回家吧

  刀已拔出。

  血已止。

  受伤的右肩已包扎好。

  燕女儿同样给了和阿满一颗药丸。

  天色暗了下来,已至酉时。和阿满走到石墙前按下了生肖鸡的抽屉,抽屉打开,第一格里面放着一个木制小盒,和阿满打开小盒从中取出一颗金黄色的药丸。迈步走到树洞前将药丸塞进了熟睡的小儿口中,然后又返回到石门前,抽出石门上的金属条,石门慢慢开始关闭,和阿满将金属条和羊皮纸扔进了石门里。

  燕女儿一惊,问道:“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你不要?”

  和阿满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那颗金鳄丹,它能治愈小虎的哮喘。”

  燕女儿笑了,笑的那么温暖。不由自主的伸手揽住了和阿满的左臂,道:“第三斩真的只有一招?”

  和阿满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对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小玉说:“回家吧!”

  回家?

  自己还能回家吗?

  回那个家?

  自己还有家吗?

  雪静静的下着,覆盖掉了地上红色的雪,大地肃穆,一片洁白……

  小玉看着和阿满那双温暖的眼睛,泪已开始坠落……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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