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只应夏天有

　　两个月前，在我布置给学生的一篇以“我的梦想”为话题的作文中，卢伟上交的作文让我格外震惊。他的这篇作文我没有细读，因为光是《没有梦想的生活》这个题目就足以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不是我极为了解卢伟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孩子，我都几乎要断定这是一篇由叛逆者书写的叛逆性的作文。

 

　　卢伟的成绩在年级中处于上游，这样优秀的学生却写出这样的作文，证明他的思想有了偏差，我很有必要和他聊一聊。但我没有直接地找卢伟进行所谓的谈心，而是想先抽空到他家坐坐，想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先聊一聊——他的父亲早在卢伟七岁的时候去因病去世，是母亲一把尿一捧屎把他拉扯大，将他养育得像春天的翠竹一样蹭蹭地长。这样的家庭环境，或许是造成卢伟现在思想波动的导火线。

 

　　虽然我的说法很委婉含蓄，但卢伟是何等的聪明，立马就猜到我所谓的“聊一聊”其实就是家访，但他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相反一如从前般憨厚地笑了笑，告诉我说，没必要去他家，他母亲就在小城的北区卖西瓜。

 

　　两天后的傍晚，我找到了卢伟的母亲。初见我，得知我的身份后，她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紧张，很轻松地笑了笑，邀请我坐下。当得知我的来意，看到我忧心忡忡的表情后，卢伟的母亲理了理额头的几绺被汗水沾湿了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宛如三月的春光，让我大为惊诧。

 

　　她指着面前的一摊西瓜，说：“葛老师，西瓜只应夏天有。”

 

　　我一愣，实在想不出这句答非所问的话，与我今天来的目的能有什么关联。

 

　　她看出我的疑惑，跟我说，包括她那一代人，小时候就被灌输了太多的梦想：有的人梦想是长大成为科学家，有的是长大成为宇航员，还有的长大要当总统等等。但事实呢，绝大多数人长大以后的身份抑或职业，与年少时的梦想丝毫无关。只是关于梦想，被过早定格在那些年少甚至年幼的心灵上的事例太多太多。

 

　　她说，她的儿子没有梦想，活一天，过一天，走一步，是一步。但是她跟她的儿子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关于将来，关于以后，犹如天上风云，很难预测。但有一点不变，学在当下，努力在当下，乐观在当下，才是最美的信念。

 

　　她指着面前的一摊西瓜，告诉我说，西瓜最好的出生地就是土壤，换成其他的地方，哪怕是再高科技的环境也培育不出西瓜的原味。西瓜就是西瓜，它就应该在夏天才有。那些经过科技发酵培育出来的四季瓜，怎堪“西瓜”的美名？冬天里吃西瓜，再怎么吃，也吃不出夏天的味道来。舌尖上关于西瓜的味蕾，最敏感的季节，就应该是夏季。喜欢西瓜的味蕾，不应该将想象远放到秋冬和春季。

 

　　她那些言语没有字字珠玑的华丽辞藻，没有句句空谈阔论的大道理，但就是这样一个极为普通的卖西瓜的妇女，却用朴实得差点归落到尘埃里的话，将关于教育、关于人生的定义，来了个崭新的诠释。

 

　　“西瓜只应夏天有”！说这句话的她，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次日，我仔细看了卢伟的那篇作文，这才发现内容极富有思想和新意。我为前几天的粗略一读感到歉意，悄悄找到了卢伟，静静地跟他说，你的这篇作文，写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