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这些天落起了雨，断断续续地落着，与往年的初秋有点不一样。天空沉沉地压着空气，让人心里多了些压抑。伴随着的寒风，吹得雨斜斜地落到屋檐内，使萧瑟的秋日多了分欺人的悲凉。我和她，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内吃饭。

　　往年的这个时候，夕阳将尽，一点淡淡的余光染红了天边那一圈云彩，点缀着单调的山峦，为这城市添了些别样的景致。近来，天气多变，早上还艳阳高照，傍晚就变了性子，非要落几滴雨才肯罢休。一落雨便降温，冷得让人不愿出门。这天，也不例外，中午吹过的西风，携着一朵乌黑的云，幽幽地挤出几滴眼泪后，便肆掠了整座城市。

　　说起这座城市，大家也都熟识。它在南方美丽的彩云下，天蓝山翠，水清花闹，四季如春。与北方的城市相比，总是那么格格不入，那么惹人喜爱。它被群山围绕，唯有西南方被一湾绿水开了一个口子，让它在这一湾绿水畔倘佯沐浴。东北角那别致的螺峰叠翠的美景也让它可爱了许多，特别是螺峰上的海棠花潮，更是吸引了众多游客前往。西边的玉案山脚所隐藏的海源寺，因为在它右侧的山脚是西南方那一湾绿水的出水口，也让它超凡脱俗。海源寺外，本是一片荒野，只有几个小小的村庄。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也慢慢建起了间或正在建一些高楼，使原本清幽的海源寺也渐渐生在了闹市之中。而我租的房子就在这海源寺外的一个小区内，房子还有两三个月便到期了。又刚辞了工作，心里也有些打算，想着在这座城市也住不了多久便要离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与她见了面。

　　与她见面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并为之惊讶的。这天午后，正逢下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刹那，也落在了心里那块繁复的空地里，溅起了一丝素素的忧郁，勾起了旧时的回忆。听着雨声，慢慢合上手里的书，回忆着往事。就在思绪往复的瞬间，来了一条短信。正纳闷的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时，整个身子却僵住了，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因为我大多时候都无电话和短信，我不太喜欢与人联系，人家无事也不会找我。偶尔一条也多半是无聊的或是催缴话费之类的信息，又是在这样降雨又降温的日子里，便更加不在意了。短信，不是别人的，正是她发来的。她说：“如果我此刻在你所在的城市，你愿意收留我吗？”

　　“我愿意。”我晓得，我和她的故事该有一个不太坏的结局，至少该把一切说清楚。尽管当初是那么得不情愿，可那都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又加上外面落雨天冷，她在这里又没别的落脚处，我便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又通过短信急促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工作么？”

　　“家里出了点事，刚处理完，明天就走。”

　　“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奶奶去世了。”

　　窗外起风了，树叶被吹得呼呼响，雨势大了，雨滴打在窗台上散入窗内，我急忙起身关紧了窗户。翻了翻桌上的那本书，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那年，她外婆离世，又逢放假，我在家里，收到她的短信，心里也不好受，除了单调的安慰还是安慰。我什么也做不了，那年如此，今天也是这样。后来，因为我的缘故，她丢了外婆在世时的唯一一张黑白照片。尽管她表现得是那么不在意，可我明白，她把一切都放在心里，她不责怪我，是因为她怕伤害我。而我，依然那么后知后觉，等明了一切，也就失去了一切。

　　“你坐车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听着碎碎的雨声，心底似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那是最平白的疼，没有什么外来力量，只是一道浅浅的痕迹又被划了一道口子，在泛白的挣扎后流出了一丝忏悔与不舍。微微颤抖的拇指，艰难地拼凑好信息后，发送了过去，剩下的只是不知名的等待和秋雨秋风里凄凉的风声在摇摇欲坠。风声，那年的风那样的温柔。我与她相遇的那个午后，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

　　我与她最初的相遇，是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一如往日，下课后独自一人去到食堂，简单地吃过午饭，便匆匆赶回宿舍。将出食堂时，见她一个人从外面走来，手里拿着饭盒。我认识她，毕竟是一个系的，多少见过几次。虽不是很熟，但各自心里也都晓得。她见了我只是匆匆一瞥，便檫肩而去，我也自顾赶路，出了食堂。

　　那时，刚上大学，时间充裕，喜欢在学校里徘徊，做些无聊的事来打发时间。我一个人的时间居多，因为我来得较晚，没有与同系的住在一起。宿舍也比较偏，离同系的宿舍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所以与我关系好的是与我同住的他系的舍友，很少与同班的同学在一起闲聊。又加上课多，课间舍友又多与同班的同学聚在一起，于是，我只好独自一人在宿舍里酣睡，或是去图书馆里翻翻书。这样清闲的时光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十月份。

　　十月，初秋的时节。这会儿若到了北方，是可以看见一番秋日萧瑟的景象的，可在这南方一隅的城市里，却还天空澄明，阳光和煦，风轻云淡，丝毫不见秋天的样子。校园里，低矮的楼房，待那晚照初来，一缕柔光在屋顶歇息时，所映照出的落日白屋，还偏能惹起点日落西山的愁苦来。踏着夕阳的余晖，踱步在日暮将晚的小道上，来往于一排排低矮的白屋间，也算得上是一件惬意的美事。我在路上慢慢走着，拐了个弯，向宿舍走去，却不禁意间再次与她相遇。

　　遇见她时，她正与朋友一同向宿舍楼上张望，我并不晓得她们在做什么。待走得近了，与她们挥手打了个招呼后，才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转过头，再次看她们时，她们还留在原地，而我却忐忑的心不在焉地走着，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的背影，却不敢再次回首。随着时光的流去，我与她的距离渐渐近了。

　　月底是我生日，一大早她就与一朋友出了门。我发短信问她去哪，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有事要办，叫我等她回来。我没多问，便去了图书馆，约莫四五个小时的光景，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她说：“我在图书馆前面等你，你出来吧。”

　　远远望见她，还是平日里的装束，可爱喜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我好奇地走到她面前，朝她笑了笑。问她去哪，她只是微笑着看我并不回答。随后拉着我的手，走到了一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把袋子递到我面前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一件毛衣和一件外衣，你试试合不合身。”那时的我不知所措，呆呆地愣在里她的面前，高兴的同时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幽幽地对她说：“从小到大，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往后的日子，我与她在周末里相约去了圆通山、西山、动物园以及大观楼……。与她在校园里散步，一同去寻吃的去逛街，我病了她陪我去看病。而这一切持续了一年左右，我却丢下了她。

　　“嗡嗡，嗡嗡。”耳朵里传来电话短暂的急促的震动声，我回过神来，查看短信。她说：“我到了，你出来接下我。”

　　我拿着雨伞，急匆匆地出了门。我未曾想过，毕业后还能见到已去另一个城市工作的她。毕业时，我想此生还是不与她见面的好，怕见了面会生出许多悲凉来，让逝去的记忆再次慢慢涌来，拨动平复已久的心绪，而使我活在回忆里。可是，终究还是见了面，在这秋季的雨里，见到了她，突然觉得这雨里消散已久的生气又恢复了，使周围的一切变得躁动起来。远远就看见站在公交站台旁一棵树下的她，将要到她面前时，却放慢了脚步，心里面很混乱，不知与她说什么。

　　“你明天走？”

　　心里默默想了很久，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挣扎了很久，说出了这一句不着边的话。她很了解我，不喜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答。我接过她手里的包，与她举着伞并肩在雨里走着，偶尔的风吹乱了雨丝，飘洒到衣角上，落到地面溅起来的雨滴沾湿了鞋面。我和她相互说着略显生疏的话语，一步两步，两把伞，两颗心并排走着。

　　到了住处，因为天色已晚，肚子也饿，没做多久停留，就出了门去吃饭。由于她怀念学校后街的吃食，我便同她一道向学校的后街走去。

　　“我门走火车道吧。”

　　狭长的火车道，若在晴日里，倒是一个好的散步的地方，看着无尽的铁轨，再在上面踩着枕木慢慢行走，也能让心头的忧愁渐渐散去。而现在，雨天里，若走在铁路上行走，吃力的同时，心里的忧愁也将更重了。我试问着征求她的意见，她并未反对，而是走在前面，向铁路的另一头走去。

　　没走几步她停下来，对我说：“你走前面，你在我后面我有压力。”

　　我不晓得，她说的压力是指什么，也许是她走得太慢，我走得太快令她有压力，又或许是什么其它的未知的原因。我听了觉得好笑，从她生旁越过，向前面走去。她在后面跟着，不知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到了很多过去，很多往事。我回过头，看着她的身影，却因为她撑着伞，而看不到容貌。

　　不觉间就到了学校的后街，由于下雨，天气冷，又逢周末。原本就热闹的后街，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冷清，那昔日就热闹的饭店，在此刻更加热闹了。渐弱的雨势，不知为何又大了，我和她撑着伞，一前一后在拥挤的人群里寻着吃饭的地方。可是，走了几圈，都未找到空位，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而她见没有空位，便打算先去找住的地方，等晚些再来吃饭。等住处定了，再来吃的时候，依旧还是没什么空位，无奈之下，只随便找了一家，将就着吃点。

　　饭菜上齐后，刚聊了几句，我门的声音便都消沉了下去，陷入了一阵沉默，无声的沉默。与邻桌相比，我们有些许奇怪。雨依然下着，一阵风，带起的雨滴，很不情愿地落在屋檐内的台阶上。我们淹没进了嘈杂的人声里，只顾低头吃着这也许是在一起的最后的晚饭。以前，在一起吃饭，她都会边吃边不停地和我说话，而此刻，有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晓得，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可有些事已经结束。

　　吃过饭，送她到了住处，我就要离开。刚转身，又回过身来问她：“明天你几点走？我送你。”她先是不语，只是看着我，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说：“九点半左右，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去。”

　　“不行，明天我一定要送你。”我不知为何一定要送她，只是说话的语气很坚决。她见拗不过我便只好答应下来。撑着伞，一路上想了很多。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开？难道真的是不爱了吗？我给不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只留下了一段遗憾的往事。雨不知何时停了，我收起伞，在路灯下缓缓走着，看不透的黑夜，就如看不透的我的心。黑色的天空，没有破处里的星光，只有黑暗里的独语。我走着，走着，吹来的风夹着不满的情绪，尽情发泄在我的身上，路灯突然灭了，留下一个黑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一宵未眠，逝去的往事，一幕幕浮现。静静的夜，悄悄地消逝，光亮再一次照亮大地。雨还落着，我撑着伞出门去送她。上了车，她坐我旁边，一直看着窗外，我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直到客运站。

　　她上了远去的客车，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眸里，才转身离去。在回去的路上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道：“本来有很多话要与你说，可是还是这样静静地在你身边就好。老天似乎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四年前也是在这个时间段我们在一起，四年后却在这个季节里与你见面。我只能送你到这，保重。”

　　她回复说：“昨天是我太任性，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也许，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句点。以后，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读完短信，我觉得一阵苦涩，把头转向车窗外，看着落得正大的雨，一滴，两滴。车内的人，上上下下，而我却默默算着还有几个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