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冬天

　　时光悄悄转身，一切烟消云散。君不见，蓬勃的夏日中孕育着冬日的清寒。

　　——题记

　　1.

　　你还是喜欢吃蓝莓，会在没事的时候一颗接一颗地吃；你还是喜欢用粗芯笔写字，把一沓厚厚的A4纸铺在早上八点阳光照射着的桌面上，看着宁静淡雅的文字从笔下宣泄而出，慢慢铺满雪白的纸面；你还是喜欢独自一人躲在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听着老歌，听到泪流满面......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还是从前，你还是从前的你。

　　但是，只有你知道，你还是从前的你，时光却早已不是从前的时光。

　　你记得从前的一切，而从前的一切却忘记了你。

　　2.

　　你记得那两棵跟教学楼一样高的、巨大的法国梧桐。

　　在北方，几乎到处都是这种落叶植物，一到秋天，它们就会开始落叶，落得世界一片金黄，这种黄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黄，而是那种充满了活力的金黄，是在一整个夏天的辉煌后，爆发出的生命最后的力量的金黄。

　　到处都是纷飞的落叶——然而，只有这两棵不知活了多久的法国梧桐的落叶落进了你的心里。

　　你记得他们粗糙的树皮，也记得那次学校大修，翻开水泥地时，他们裸露在空气中的、粗壮的树根——四通八达，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开去，仿佛盘满了一整个学校的地下；你也还记得树上有个很大的鸟窝，有一次一个同学在其他人的怂恿下爬到树上去掏鸟蛋，很多人在看，排场大得不像话，仿佛他不是去找鸟蛋而是去以死抗拒学校的制度，后来不知道谁眼尖，隔了老远就看见校领导气势汹汹的身影，于是大喊一声，“瓜哥来啦！！”同学们顿时作鸟兽散，眨眼间，原本闹哄哄的梧桐树下，人际无踪。只留下还在树上骑着的他，一手捏一个鸟蛋，望着操场那边一群气势汹汹的身影向此直奔而来，迎风默默洒落一地辛酸的眼泪......

　　你记得这件脱落了墙皮的教室，三面都是黑板，空气里漂浮着细细的尘埃，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银白色的微光。

　　“啊——这是母校特有的空气！”毕业的那天，有个男生故作深情地深吸一口气，结果被呛得咳嗽不断，差一点休克过去。

　　善意的哄笑声中，你也惊讶自己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度过三年时光的。

　　一到冬天，教室外漫天飞舞着鹅毛般的大雪，要将整个世界淹没般撕扯着天空，教室里更是会呈现出全然不同的两种景象：一类同学或躺或趴，一边哈欠连天，一边抱怨学校，抱怨老师，提供了如此恶劣的睡眠环境；另一类则是正相反，他们通常就是班里的前十名，一边双眼放光的盯着黑板，双手像永远不知疲倦的机械一般认真抄记着老师留下的潦草笔迹，一边感谢国家，感谢党，营造了如此舒适的学习环境。无论是谁——命运不曾将任何人丢下——冷光灯照在他们年轻姣好的面容上，折射出青春蓬勃的生气——也该是很美好的。

　　你也记得那一张张被学校当宝贝保养起来的桌椅，搬回来的时候有多高现在还是多高，每次都明令禁止乱写乱画，明令禁止私自调整高度，害得我们这些直奔一米七的孩子们要把腰弯成虾米一样的形状才能写字。

　　你也记得那一声声因老师读课文停顿而拼凑出含义奇特的古怪的词而发出的低低窃笑，以及老班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的脸......

　　你当然忘不了，中考前，空气中弥漫着的，仿佛连花蕊中也盈满了的化不开的离别哀伤。

　　记得那天放学，教室里头一次没有“鸡飞狗跳”，同学们都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诶！这多像毕业的时候啊......”然后教室里就想起了低低的抽泣，有人起声骂了一句，“谁这么贱？！”但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无奈，无奈曾经欢快的一切即将随风消散，无奈曾经爱的恨的都将在不久的将在与我们分手说再见。

　　你松开捂住嘴巴的手，那一刻，泪水从指间渗透，于是就冻结出一个吞噬了夏日的寒冬。

　　一切的一切，你都还记得，而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3.

　　昨天去医院，我其实是很讨厌这个地方的，死气沉沉，到处都有将死之人，他们却非要在哪挣扎着，来昭示生命的顽强。

　　——既然终免不了一死，何苦要遭那么多的罪？

　　——生命就是这样，没有经历过，永远不知道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是多么渴望活下去......

　　回来的路上，我从两个学生般的女孩身边走过，她们的话语不经意间就飘进了我的耳朵——

　　“诶！上学烦死了！怎么还不三战？我想放假哈！”

　　“对啊！一天到晚对着老班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我都快疯了！！”

　　然后她们很快就从我身边走过了。

　　曾几何时，这样的对话也在我的交谈中出现过呢！只是现在......

　　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暗暗发笑，她们大概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吧？老师严厉的批评、同学间无聊的打闹，一切的一切——然而，等到有一天，她们要和这曾经痛恨的一切分别时，又会是怎样的不舍呢？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不经寒冬，永远记不住夏日的美。

　　4.

　　那时的你，是怎样的呢？

　　是哼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歌，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穿越过操场走向教室？还是在课间仅有的十分钟离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小说里？那时的你，能听到风吹过梧桐树沙沙的响声么？你能看到你的梦想正在五月的阳光下展开双翼，散射出梦幻般的色彩么？

　　那时的美好，你，又有留意过么？

　　这个夏日里疯狂滋长蔓延着的绿荫，早已把曾经覆盖，空气里淡淡的栀子花香，敲落下这个毕业季中最深沉的音符。

　　无限的延长、回荡。

　　氤氲开的水汽模糊了你的视线，只有你的世界一片静寂——你听得到心底对未来深沉的呼唤，但你也听到到，灵魂对着这正渐渐逝去的一切，哀叹。

　　5.

　　其实冬天早已经来了，不是么？

　　对，就在昨天，或者更遥远一点的从前，在夏天的风在天空中荡漾开的时候，在我们的青春咔咔拔节的时候。冬天，就已经来了。

　　时光，是一张不断织机的网——无边无际的网——它网罗了一切，却也漏失了一切。如果夏日炎炎炙光唤不起你对现在的珍惜，那就把它交给冬天吧，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更懂得珍惜，就像只有经历过严寒，才会懂得温暖。

　　尽管那些美好的曾经，已一去不返。

　　你对着青春温柔地笑，抬手捧起一个夏天。你的歌是夏日的清泉，敲击天空，带下滂沱的雨水；你的长发是泼墨千年的水墨画，将时光一点点晕染。

　　你身处夏天，目光却停留在北国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