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油菜地

　　阿杰是我初中的同学，也是我表哥，小时候奶奶经常让我和他一起玩。他告诉我学校前面的铁道是前年开始停运的。铁道前面有一片油菜地，阿杰说他喜欢油菜花。我却喜欢铁道，每次他瞧着满地的粉黄绿油就会说，走，咱们进去。

　　我们那地儿民风彪悍，少年人争强好胜。可能这个地方是古胡人所在有关。我常常听人说，我们是李世明后代。说这话的人中有阿杰的爸爸。阿杰那手逢玩牌不输的技艺，据他自己说，是来自于他爸爸。我喜欢看他玩牌，他说牌桌是个战场，他不会输。我也不知道他输没输过。我不会玩牌，连麻将也不会。

　　阿杰不喜欢多说话，他说太像狼。我问他，那我像什么？他说我像牛。小时候经常看见，三头两头牛，在祥爹的鞭子抽搭下，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我说那牛老是被打，我不要当牛。他笑了，说牛老实。那时候我十四岁，他长我四岁。他说自己上学晚，早过了上学的好年龄，上完初中不打算上高中了。我说咱们一起上呗，你上不了，我就陪你一起玩。他眉毛一扬，随即又塌下去。

　　村东有块坟地，埋了很多人，坟头上插了竹竿，竹竿上飘着各色的纸幡。那是清明跟着爷爷上坟的时候看到的。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自然多了几个坟头。爷爷上香的时候，我总会偷溜到那块新坟前，磕几个头，烧几沓冥钱，插几朵油菜花。跟他说这几年自己的过的如何。爷爷叫唤了，我才离开。

　　阿杰最后还是上了高中。初中升学考试的时候，我坐在他前面。出乎大家意料，他考上了三中。我在一中。即算我们在不同学校，但是因为学校间离得比较近，我们还是能玩在一起。阿杰每次见了我，都笑着谢我。我自然不会客气，让他请吃东西。他也乐意招待。

　　学校自我们毕业出校，就改成了厂。铁道还在，油菜地还在。他还是老带我到这里玩，看油菜花。我们来的时候，油菜花也是最艳的时候，那时候还有蜜蜂。他出事也是在这里。阿杰是被捅了一刀，伤了肺。听人说，捅他的那人气阿杰用眼睛瞪他。说要约战。阿杰说就在老初中前的铁道上。

　　我没去，可听说双方都去了好几十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阿杰没有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伤了他一个。可我知道我哭了，自打听到消息，我就哭了。在课上哭，在操场哭。没有人知道我在哭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在哭什么。我甚至觉得我当时是不该给卷子给他抄的，那他考不上高中了。

　　阿杰像是没有妈妈，我从小就不知道他妈妈什么样子。听奶奶说阿杰妈跟人跑了。阿杰恨啊，奶奶抹泪说，阿杰的那双眼睛，全是恨气，恨娘也恨爹啊。

　　我现在也喜欢那块油菜花了。到那儿看油菜花的时候会笑着说，走，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