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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树同根

发布于:2023-10-26 10:2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九满
  那天清晨,我独自挑着行李,迈着坚实的步子,向省城长沙走去,向我的大学走去。路边的野花开得特别艳丽,藕池河水特别清澈,天空中飞翔的大雁也特别富有生气。
 
  从此,我们兄弟姐妹九个人,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们八个,在老家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深耕在乡村的土地上。而我,游走在他乡,总是有想不完的事情,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汇报不完的工作,应付不完的检查评比。忙,忙死了。
 
  不管我有多忙,只要一休假,虽然要坐十几个小时人满为患的火车,虽然呆在老家的时间只有两天三天,我也会带着疲惫和兴奋往家赶。因为,那里有我的母亲,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不管有事没事,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母亲居住的地方,陪母亲说说话,帮母亲干干活,抑或带点美食给母亲品尝。前行的路上,我们以母亲为中心,互相帮助,相携相搀,我的委屈喜欢向他们倾诉,我的快乐喜欢跟他们分享;他们悲伤时,有我为他们分担,他们开心时,有我与他们分共享。
 
  不知是哪一天,也不知是哪一年。我看见他们两鬓有了白发,在阳光下很是刺眼,他们也将我眼神里不经意流露的风霜看在眼里,他们感叹:唉!连九弟都老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的母亲,脸上填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背越来越驼了,脚步也有些蹒跚了……有时候,他们问,母亲走了之后,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相聚吗?我们会不会像风中的草屑那样,各自漂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
 
  那年二月,我们的母亲,一个含辛茹苦将我们九个养大成人的老人,一个将我从乡村送进城市的老人,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终于承受不了岁月的摧残,走完了她九十四年的人生旅程。
 
  正如他们所料,母亲去世后,连着我们兄弟姐妹团聚的这根纽带断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远在他乡的我,因为腿脚不灵便了,感觉回家的路越来越遥远,我们聚在一起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
 
  我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会忆起自己的童年、少年时的日日夜夜。想着想着,泪水禁不住流出眼眶。无边的夜色里,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玻璃,洒在沙发上。我的兄弟姐妹,就是那轮明月,宽广而明净,辉煌而圣洁。小时候,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边务农,边照着我,担负着呵护我、保护我的责任。我三岁时,得了天花,整日整夜地哭闹,三姐一直把我抱在怀里,连扫地的时候,也不放下。我五岁时,臀部长了一个瘤,并且很快就发展到创口流脓,二姐几天几夜守护着我,为我掖着被。十一岁的时候,我出痧子,病情很重。飘大雪的那天夜里,躺在床上一个劲地说胡话,问三姐要桃吃。三姐慌得直掉泪,她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九弟,要等到夏天,到时我把树上最大的那只桃子摘给你!”我一下子安静下来……从小到大,我的生命因为他们有了牵挂和温暖,这种庇护,对他们来说,既是一种亲情,也是一种本能。
 
  说来,兄弟姐妹之爱根植于血脉,相连于世间,是天然存在的,它是孩童之间吵架时的挺身而出,是犯错后避免棍棒下皮肉之苦的善意谎言,是父母不治离世时撕心裂肺的哀号。而且,兄弟姐妹与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有一段初始的生命,全世界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们见证了彼此成长过程中的点滴挫折、荣耀、幸福。譬如谁到了十五六岁还会尿床,或者,谁在半夜里会突然坐起来张开他那满是蛀牙的嘴巴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我们都记得父亲从外面回到家在门口熟悉的蹬脚声,我们都记得母亲从火炉里掏出来的那只烤红薯香喷喷的气味……成长过程里一点一滴的快乐、伤心和幸福,我们都还记得。
 
  一棵树就是一个家族,同一树干派生出许许多多的树枝,树的分枝,越往上长,相隔的距离越远,但是,它们的根始终连在一起。想来,我们兄弟姐妹就像同一棵树上的枝桠,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同树同根。如今,我们的母亲过世了,但骨肉相连的那种惺惺相惜,血浓于水的那种情谊,还是深深埋在彼此心底。即便相距遥远,他们的苦揪着我的心,我的乐也让他们不由得嘴角上扬,彼此有困难或不幸,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这就是兄弟姐妹,这就是一家人。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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