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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庸人的七零八落

发布于:2015-12-28 07:2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星期四

  我知道我这德行,对很多东西不喜欢过于明朗,一目了然,而总是抱以似懂非懂、将知未知的态度。比如未来,比如情感。

  我之所以混迹到失业者的队伍,整日无所事事地满世界晃荡,都是因为未知的诱惑。早些年,每日拎个暖瓶上班下班,到了周末或一个人独处,或与同事逛个街,打个牌。久而久之,一种莫名的厌倦宛如野草,在心底里越长越旺。尤其,每天出门或回屋时,碰到住在对面的退休的王伯,我能一眼望见前路。亦即所谓的未来。自己也会跟这位长辈一样,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守着国家给予的一份供养,不悲不喜,不慌不忙。

  或许,那已经是人间好时光了。可我却不识抬举,像燕雀离开久居的屋檐,像蜻蜓告别田田莲叶,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自然而然地、与十分明了的现在和将来告别,一头扎进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未知里。想象中,未知像天上的虹,很遥远,但很绚丽。即便祸福相依,也必定包含了独到的精彩。于是,我迅速变卖那点可怜兮兮家产,将一些无法拿去换钱、但自己却很稀罕的物件装进行囊。比如几本书、几件衣衫,还比如一些书本和一大堆发黄的信件。乘着一路呼啸的绿皮火车,“况且况且况且……”差不多整整一夜,便将我带到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传说,这就是南方、沿海,处处闪耀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行走在欲望的千沟万壑,我不知道自己像什么。虽然明摆着一无所有,却不想承认自己落魄。游荡一段时日,兴起时,也会弄一张纸,填写自己姓甚名谁,都做过什么,想做什么,等等,俗称简历。我握着这张纸,也是握着一个简单的交易。我想把自己卖了,即便价格一让再让,却也很难达成协议。这让我有些颓丧,但仍然沉浸在未知的迷雾里,而且一点都不发慌。

  我知道,退一万步讲,自己尚且健全,洗碗碟捡破烂扫大街,很多事情都可以胜任。呵呵!的确是胜任哦。如果,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这日子应该简单多了。我真有想过捡破烂的事,虽然往后并没有去做,大概是受了上帝恩宠,给我一件叫做婚姻的漂亮外衣,不但看上去美观,而且足以生存下来。于是我收着这外衣,知恩图报一般,用一些简单劳务换取住所,换取食物。而且,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如此,混进身边的太太主妇圈,逛超市,做家务,聊男人,搓麻将,高声说着混账话,哈哈大笑……

  而事实上,我当然做不到。不只是久而久之的厌倦,更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气味,让我一嗅到就觉得头痛。那是尘世常态,是饮食男女,是地地道道的人间烟火味。可我不知道对其中的哪一种物质过敏,时不时会被呛到。轻则头疼脑热,重则燃起一股无名火,要么忍,要么逃。

  我终究是逃了。又一次选择离开,已然与第一次有质的区别,但我依然憧憬,也依然豪迈。想想看,自己又将面临诸多未知,充满新奇的未知。前方的路,也一下子变得影影绰绰,不知道伸向何处。

  那一段时日,好奇伴着惶恐。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了,便将自己想象成一棵野草,人走马踏,风雨飘摇,看命运奈我如何。或者,拿某部电影里的台词来说:人生如果太顺利,就不好玩了。呵呵!听起来太扯了吧,却也不乏乐观,所以是好词。至少,我很愿意这样认为:人生如果太顺利,就不好玩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抱着好玩的目的,把日子过成若干道数学题,设未知数,列方程,求解;再设,再求……如此延续。

  初夏,阳光跃跃欲试,像是随时准备燃放。我已经失业好几个月了。春节前,从一个机关大院的犄角旮旯里离开,扔了一个闲得令人发慌的临时职位,想要一切从头。那感觉很新奇,空茫中有隐隐的欲求,并捎带丝丝力量,恰如初夏的阳光。我知道,让自己憋闷的,并不只是失业本身,更有一种无法安放的心绪,像钻进逼仄通道的风,又像一只嚣张的爬虫,恣意横行、冲撞。

  坦白说,我是散漫的人,平庸、俗气,除了不干违法乱纪的坏事,基本上无能无德。所以,我从没想过要活得光鲜、出人头地;所以,我也懒得奋斗,凡事将就便行。都说人生苦短了,如果一味地拼啊搏啊,到头来却是白辛苦一场,那笔账要跟谁算?所以,还是所以了……

  我坐在空荡荡的屋子,想象着该做点什么,抑或能做点什么。不拼不搏的日子,也总得做点什么吧,胸无大志不等于变成傀儡,要真把自己活成行尸走肉,那也就直接变僵尸得了,是吧?干巴巴一条命有什么用呢。于是,我打开电脑,想要看看人力资源的信息,同时也习惯性地挂着QQ。网络太芜杂,总是包罗万象,却又让人一无所获。我漫不经心地逛着,瞄了瞄几个不上不下、不冷不热的职位,什么培训讲师、秘书助理之类。再看看具体要求,放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年龄身高、婚姻状况……呵呵,鬼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哪类人物。我觉得无趣,很快便退出了,同时瞥见QQ里的正在闪动的头像。

  那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说熟悉,是因为在网上聊过多次;说陌生,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回,是他先敲来三个字:

  “干嘛呢?”

  “没干嘛。”

  “没干嘛是干嘛呢?”

  “没干嘛就是呆着。”

  “呵呵。”

  “笑什么。”

  “没笑什么。”

  “没笑什么是笑什么?”

  该我问他了,虽然自己都觉得无聊。他没有再敲字过来,而是直接拨响了我的手机。

  “你自己一个人吗?”

  “嗯。”

  “要不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别挂电话。”

  “哦。”

  他的声音很轻,让人想到儒雅、斯文等词汇。但是,从电话里飘来的琴声却十分激昂,听着有澎湃的感觉。我傻傻地举着手机,突然有一种浪漫袭来,很微妙,也很意外。我的心像一颗速冻饺子,被丢进沸腾的热水里,慢慢地变暖、变轻,然后浮起来……

  不过几分钟时间,华丽的琴声在手机里中断。接着是他的“呵呵”一笑,我又问他“笑什么”,他继续说“没笑什么。”我便没有再问了。

  “不如出来坐坐?”

  “哦。”

  “你等我电话吧,我很快过来。”

  “嗯。”

  我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确实很快。他开了一辆红得发亮的三厢飞度,微笑着说刚买了不久,因为受够了摩托。我没有搭话,面对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我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和想像中的没有反差,白净、斯文,有刚刚掩耳的长发,特别符合坐在钢琴前面的男子的形象。我说过,我是粗浅的人,任何跟艺术沾边的玩意儿,在我这儿都是白雪和阳春。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刻,我正坐在一个陌生的、会弹钢琴的男子身边,心里头也会有一种美好,微微荡漾。由此,我记住了那间咖啡屋的名字,叫做雕刻时光。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和一个仅此一面的陌生人,坐了整个下午。我无须揣摩对方,也未必知道自己。就那样面对面坐着,若有所思又漫不经心,一边搅动杯里的咖啡,一边零零碎碎地聊着,直到彼此离开、挥一挥手时,却也想不起说了些什么。

  回到居所,我不由在心里笑了,笑得很忧伤,很玩味。同时,我有点说不太明白,这忧伤和玩味,会跟弹钢琴的男子有关么?即便有关,那也决非个人印象、看法,或者态度之类,而是觉得这世界挺无聊的: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怎会突然间见面,然后又突然消失了?如此纯粹的擦肩而过,除了错愕和恍惚,没有任何字眼可以诠释。是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失望。网友、电话、钢琴、咖啡,这么些美好的词串在一起,居然构不成一个故事。如此情形,就象有的时候望着天空发呆,看一团白云变幻着,且愈来愈接近某个图案……但一眨眼,却又莫明其妙地散开了……还好,因为没有设想,没有预期,也自然就没有惋惜和遗憾。

  吊儿郎当一阵子,我不得不考虑生计。经过好多次现场招聘,查看讯息,暂且找到一个专门写字的职位。于是,我每天6点起床,乘坐两小时公交车赶去上班;然后6点下班,再坐两小时公交返回住所。本来,公司可以安排宿舍,但我仍旧跑来跑去,装成匆匆忙忙的上班族。其实,生存很简单,不简单的是怎么生存。我不知道,自己天天外出觅食,算不算所谓的找回尊严,找回独立。如果是,却也并非我所想要。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没有办法把自己搁在一个很华丽的舞台,然后忸怩作态。我想,往后或许还会失业,还会孤独,运气不错的话,也还会遇见或弹吉它、或吹萨克斯的陌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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