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凉粉的女人

       去年，不知何故，极想吃凉粉。
        凉粉是用蚕豆面做的。由于是将热粥倒进盆里冷却制成,所以凉粉一般成盆的形状。吃的时候,切成一指长的细条，拌上蒜、辣椒、油炸花生米、酱油、萝卜干、香油等作料即可。
       初春时节，这东西很难寻。转遍大街小巷，终于看到一个凉粉摊，后面站着一个大眼、壮实的女人。
       见到凉粉有了买主，她也很高兴，遂听了我的劝说，把凉粉移到我家楼下卖。我履行诺言，每日买她的凉粉。接触多了，渐渐地了解了她的生活。让我知道身边居然还有每天都吃不饱的人。不为其它，只因饭量忒大。3毛钱一只的包子，她吃5块钱的还不算饱。于是每顿只吃七分饱,越是这样,越觉得饿，就越是能吃。
        因为吃得太多，又没有正式工作，他经常被做泥瓦匠的丈夫殴打。不过，这并没有完全剥夺她作为一个快乐女人的权利。每次被打之后，她总是满脸安慰地夸儿子孝顺。
我见过她的儿子，才18岁，蹬人力三轮车。每天傍晚收工之后都来接她“下班”，向她诉说，今天有几个流氓坐车不给钱，有个漂亮姑娘给十块钱不用找零钱。
        女人听着，时骂时笑。末了，拿出一个巨大的饮料瓶，指着我说，这是姐姐给你喝水用的。我汗颜，我并不知道她向我要空瓶，是作这个用途。
天气渐热，她的生意火暴起来，每天数完钱后，总是将那已晒黑的脸笑成一朵菊花，露出一口白牙。
        好景不长。不久，来了一个戴金项链的年轻女人，也是卖凉粉。做事清爽利落，人长的白，凉粉也做得白，连用的抹布都是洁白的纱布，又配以白色的碗筷。大眼女人相比之下，显得邋遢太多，客人全都跑光了。
        于是，第三天，她的头上便多了一道不浅的伤口。因为她卖馊了凉粉，也因为她拿着前几天的营业额去买衣服，被扒手偷了。
        后来，我到乡下避暑。回来后听说，楼下卖锅的店铺不见了一千多元钱，一起不见的还有在旁边卖凉粉的大眼女人。有人说，那天，她像捡到钱一样兴奋。
        卖锅的女老板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在丢钱之后，一听别人提起卖凉粉的女人，便骂：“没良心的！”。是的，平时，这个孕妇对卖凉粉的女人还是挺关照的。她用的水，坐的板凳，都是孕妇免费提供的。
        孕妇的确是个热心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经常帮别人看个车，带个物什么的。唯一做错的就是嫁给一个“离异有一13岁男孩”的男人。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
        一个很热的中午，一群穿制服的的男男女女从车上跳了下来，张嘴就要罚款八千元。女人很斯文地解释：家里的男孩不是她生的，她才25岁，怀的是头胎。可那群人根本不听，二话不说就将她店里的锅儿铲儿往车上搬。女人挺着个大肚子，阻拦着，哀求着，都无济于事，周围的人似乎都忘了她平日里的好，冷冷地看着热闹。
        一个戴着口罩，提着扫帚的环卫工人，不知从哪挤了出来，和这群制服们战斗起来，陷入对一堆厨房用品的争夺中。一声惨叫过后，原本义正词严、咄咄逼人的制服们却突然不动了，像避瘟一样从那个环卫工人周围散开，使原本被包围的她显露在大伙面前。人们看见她的多疤的额头上多了一条半指长的白生生的伤口。几秒钟过后，血便像珍珠一样从伤口里蹦出来，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着，绕过眉毛流到眼角，使她怒气冲冲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制服们大约也吓坏了，纷纷跳上车，拉上车门一溜烟跑了。从此再也没来要过八千元钱的罚款。
        血还在流着，马上糊了她的眼，她一把扯下口罩，摁住了伤口。这时，人们才认出她便是那个卖凉粉的女人。长期的挨打，让她练就了见血不乱的架势，使她愈发地像个英雄。
        孕妇受此一惊，当天夜里便临盆，生了一个八斤多重的儿子。人们惊讶于未足月的婴儿竟有这么大，纷纷去医院看望。卖凉粉的女人顶着纱布也去了，偷偷地塞给孩子一个红包，里面的数目令很多人不解——一千三百二十元。
        卖锅的女人心里最清楚，不敢解释，只是不断地哭诉：“你这个没良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