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六十九）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何晓菲姐妹仨没有等到母亲得救的消息，却等来了病逝的恶耗。当主刀医生把噩耗告诉她们时，姐妹仨都目瞪口呆，金桂的遗体被推出手术室时，姐妹仨哭天抢地的奔向推车，白布单下是金桂瘦弱的身体，她们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悲怆的哭声引来了别人的侧目和同情。仅隔数日，母亲竟也追随父亲，撇下她们去了，连失两个至亲的人令谁都不能接受，现实对她们真是太残忍了，她们的心里本就压抑着巨大的悲痛，母亲的康复使悲痛缓解了很多，她们还能挺住，可是这短暂的安慰也破灭了，带给她们的是更大的打击，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如深渊般不见底，她们的心在呐喊，她们的心在滴血，她们的魂魄都随父母的离去而脱离了身体，她们的心被狠狠地伤了，被打击掏空了，眼泪象决堤的黄河水汹涌着，无法自抑。

 

　　围观的人中有不忍目睹的，走上前来要拉开她们，嘴里说着些安慰的话，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等等。这些话在这样悲痛的情形下，在这样悲痛的人身上是丝毫不起作用的，她们的悲哀是谁也安慰不了的，除非父母能复活，能重回人世，但显然是不可能的，劝慰的人眼看无效只好叹息着走开了，任由她们宣泄着情感。

 

　　姐妹仨哭哑了嗓子，哭坏了身子，她们都虚脱了，在长椅子上勉强坐着，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和同样虚弱的心。何晓菲在稍稍平息了巨大的悲痛后，把噩耗告诉了马歌，她带着哭腔要马歌来，说自己支撑不住了。何海燕已经半昏厥了，头歪在何飞燕的肩上，何飞燕一手搂着她，一手抹泪。她给周利民打了电话，又给张远忠打了电话。

 

　　张远忠和周利民先后赶来了，他们看到坐在椅子上精疲力竭的姐妹仨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走过来分别安慰着自己的妻子，何海燕上身缩在张远忠的怀里，象风雨中颤抖的燕子。何飞燕倚着周利民，周利民用手拍着她的肩。何晓菲跑开了，她走到另一个椅子上坐下，弯下腰，弓着背，用两只胳膊托住头，眼睛微微地闭着，她不想睁开眼睛，她希望自己是在梦中，且永远不要醒来。不经历亲人离去是感受不到那股锥心的刺痛的，那么持久而又绵长，全世界只剩下悲痛这一件事了。好在马歌答应的爽快，没让何晓菲失望，明天中午她就能见到马歌了，她就可以赖在他的怀里痛哭一场了，她就有个可以依靠的臂膀了，她就不再象现在这样感到孤单了。

 

　　何晓菲想到了小弟何瑞清，她犹豫着要不要通知他，想来想去她拿不定主意，她想还是看大姐二姐怎么做吧，她不想操这份心，也操不了这份心。有姐姐真好，凡事不用自己出头，遇到难事可以往后躲，何晓菲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要不是有人推她一下，说不定她能睡着。

 

　　何晓菲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惊了一下，这个人竟是孟芳，老熟人老同学，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芳。一年多未见，孟芳竟瘦多了，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她感到诧异，也感到骇然。何晓菲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瘦成这样。哎，孟芳还未说话眼圈已经红了，她说她是来照顾丈夫的，她的丈夫得了肝癌，在接受治疗。何晓菲说，她母亲也住在这里，她来了好多天了怎么没看到她？孟芳说，丈夫是昨天才住进来的。看着孟芳浮肿的眼睛，她想起了一年多前的孟芳，神采飞扬的样子依稀就在眼前，天啦，病魔真可怕，摧残的不仅是病人，连同病人的家属也难逃劫难。孟芳也奇怪何晓菲为什么这么悲伤，当她得知何晓菲连失两位亲人时，也为她难过起来，自己的丈夫毕竟还活着，还可以每天面对，和她相比，自己又是幸运的，何况医生说了丈夫的病有治愈的希望。孟芳安慰着何晓菲，何晓菲也安慰着孟芳，两个人同病相怜，都为至亲的人哀伤。

 

　　孟芳陪着何晓菲坐了很久，直到张远忠来喊她，她才和孟芳告别，临分别时，她叮嘱孟芳好好照顾她的丈夫，还祝愿她的丈夫早日康复，孟芳向她露出了真诚的微笑，目送着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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