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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

发布于:2018-12-03 10:3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野老

  小木匠尚小堂不要他老婆柳絮儿了,要当陈世美了,而且早就是金屋藏娇了!

  这一消息在高山镇一传开,并不亚于唐山大地震那劲头儿,尤其是在富水河两岸的柳家湾和柳家湾河北,余震不断,咔咔嚓嚓、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你道为啥?因为这里是柳絮儿跟尚小堂的老家啊,老家里的人对他们俩走过的路、发生过的故事儿,毎个人就是闭着眼也能说上三天两宿的。

  “妈妈的,想想他俩以前那有多疯狂啊,咹?爱得死去活来的,如今小堂这小子要当陈世美了,呸呸呸,真他妈的不是玩艺儿!”

  柳家湾河北一个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走路颤巍巍的老爷子骂骂咧咧地这么说。

  “柳絮儿,当年啊,那可是咱们柳家湾最鲜艳的一朵花儿啊,她咋就插在了尚小堂这泡牛屎上了呢?自古红颜多薄命啊,柳絮儿命苦啊,唉……”

  柳家湾一个满脸皱纹、白头发白眉毛的老奶奶唉声叹气地如是说。

  小木匠尚小堂为啥叫小木匠呢?这里是有说道的。在古老的高山镇,泥瓦匠这一行自从诞生了尚仁壮他师傅——“大瓦匠”高江后,其他的泥瓦匠只能叫瓦匠或小瓦匠了;而在木匠行当里,自从柳青他师兄朱福贵有了“老木匠”这称号,并且“老木匠”的三个儿分别叫作大木匠、二木匠、三木匠之后,在高山镇、富水河两岸,其他以后的木匠一概就叫作“小木匠”了。尚小堂是柳青的徒弟,他得称朱福贵叫师伯,更是小木匠无疑了。技不如人,又不能技压群雄,称为“小”,呵呵,还是有道理的。(此节里提到的几个人物详见拙作《富水河水哟,悠悠地流……》)

  小木匠尚小堂,今年四十八岁,属羊的,他比柳絮儿大一岁。这小木匠当年的确是一表人才啊,你看吧,细高条儿的身材,白白的圆脸儿,一双细长的眯缝眼儿掩不住他的机灵与狡黠,见到人儿总是笑美美地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那嘴儿甜得跟抹了蜂蜜似的。一些老人儿直夸他知书达理呢,而他师傅柳青却对他直言道:“你这家伙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主儿,今后得防着你小子点儿啊!”

  尚小堂是柳家湾河北人,住在尚仁壮家后边,是尚仁壮本家的一个侄子,他是由尚仁壮介绍去跟柳青学木匠手艺的。柳絮儿的家就在柳家湾柳青家前边,柳絮儿的爹与柳青也是从小光腚时就很铁的哥儿们。这柳家湾与柳家湾河北中间隔着悠悠流淌的富水河,两个村子就像是一个村子被流淌的河水分成了两半儿,两村人都在这富水河里浣衣洗澡、捉鱼摸虾,互不认识的人几乎沒有。

  恰巧,尚小堂就不认识柳絮儿,就更别提柳絮儿不认识尚小堂了。你道为啥?原来这柳絮儿从小在高山镇上她大姑妈家里长大的,她的大姑父去世得早,她大姑妈就把几岁的柳絮儿接去做伴儿,去年大姑妈病逝后她才回到柳家湾爹妈身边来了。那天,尚小堂正在师傅柳青家跟着师傅给人打定制的家俱,突然一中年人带着一大姑娘推开街门进来了,尚小堂立时看傻眼儿了,正锯着的木板儿锯过了线儿不说,手中的锯正在刺啦刺啦地锯自己踩着木板的左脚上的胶鞋,细长的眯缝眼儿瞪得老大,张开的小嘴儿成了个O形,半天沒合上,要不是师傅柳青及时用拐尺敲了下他的脑袋,估计半只脚也就锯下来了。尚小堂能不看傻了吗?你瞧瞧吧,估计你当时也在场的话,嘿嘿,你也得傻里巴唧的。这姑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材勻称得无法挑剔,上身穿一件绿花白底的衬衣,下身穿一条蓝色的小喇叭裤,曲线玲珑,凹凸有致;那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一双盈盈秋水般的丹风眼,顾盼生辉!原来这姑娘就是柳絮儿,爷俩来柳青家是来求柳青给做一件妇女们编制玉米叶手工艺品的木头撑子。尚小堂牙根儿就没去听人家父女是来干啥的,傻乎乎地盯了人家半天后,脑袋瓜子里就炸开了锅了,先是在捜寻他念书这十多年学过的好词好句,心思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句合适的来形容人家姑娘的美貌,自己就骂自己书读得少读得差,骂着骂着,想起一句叫啥子大雁小鱼鲜花月亮的句子,可楞是想不起原句了,妈妈的,这是啥猪脑子啊,咋就是记不住那些好词好句呢?纯他娘的是把书念到驴肚子里去了!他骂着骂着,就想也别光顾着骂自己了,得想个法儿把这姑娘弄回家做媳妇去,这才是正经啊。

  想到这里,尚小堂把注意力拽回来了,当他弄明白了人家父女来干啥之后,笑美美地从布兜里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柳絮爹一枝,递给师傅一枝,一一给两人点上烟后说:“叔,您放心,这点小营生不用劳烦俺师傅,俺趁着早晚的空儿也能给您做起来的。”柳青道:“小子,你知道俺让不让你给他们做?你大包大揽的,有用吗?”“师傅,您是谁?呵呵,俺知道您是有求必应的。”柳青笑道:“你小子就是嘴儿甜啊!”几个人都笑起来。柳絮儿和她爹走的时候,尚小堂送到了大门外,直到人家父女拐了弯儿不见人影了,他还站在那儿发呆,活像一木头桩子。柳青吆喝尚小堂干活儿,尚小堂才回过神儿来,走到院子里,突然一拍脑袋说:“妈妈的,可想起来了,叫作‘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啊!”

  两天后,尚小堂把那木头撑子给做出来了,送给人家前,这家伙先去人家门前做了个侦察,确定柳絮儿在家时他才把这撑子给送过去的。从此,柳絮儿跟尚小堂熟悉了。

  富水河边的人家,大都喜欢早晨或傍晚来河边洗衣服,一是早晚赶空儿,不耽误上工时间,二是早晚空气新鲜,在河边洗衣感觉沁人心脾,更能一边洗衣一边欣赏倒映水中的蓝天绿树等美景。一天傍晚,尚小堂发现柳絮儿端着洗衣盆儿从师傅门前走过向河边而去,估计柳絮儿刚能到河边,尚小堂就向师傅请假说要回家浇浇菜去,柳眚挥挥手儿做了准假动作,尚小堂就箭一般地沒了影儿。等快到河边时,尚小堂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走下河堤,但见河边仅柳絮儿一人在洗衣服,心中大喜,三步并着两步奔过去,说道:“柳絮儿,在洗衣服啊?”

  柳絮转过身来发现是尚小堂,笑吟吟地道:“嗯,是小堂师傅啊,你不洗啊,如果洗,俺捎着给你冼洗?”

  “呵呵,别叫师傅,叫俺小堂就行了,俺哪里敢劳烦你哩,你借俺肥皂用一下,俺自己洗洗就行了。”

  “你会洗衣服?”

  “会啊,呵呵,俺不光会洗衣服,还会做饭呢?”

  “真的?”柳絮儿惊得停下洗衣问。

  “呵呵,当然了,俺家里就俺自己,俺妈把俺当闺女使,啥也教俺哩。”

  尚小堂在柳絮儿旁边的洗衣石后蹲下来,把肩膀上搭着的衣服放在河水里浸了浸,接过柳絮儿递来的肥皂,开始打肥皂,搓衣,洗衣,满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比柳絮儿差。洗完自己的后,又硬是帮着柳絮儿洗了两件,最后两人约定再过三天傍晚还来这儿洗衣服后,尚小堂给柳絮儿端着洗衣盆送上了河堤。这一次,柳絮儿不光知道了尚小堂是独生子,会洗衣服会做饭,还知道他是属羊的,比自己大一岁。从此,富水河边柳树上的鸟儿们、河里的小鱼小虾们都看到了一对青年男女隔三差五地在早晨或者傍晚来河边洗衣服,嘻嘻哈哈的,好不开心,这些小生灵们还记住了男的叫着尚小堂、女的唤着柳絮儿。

  尚小堂不光陪着柳絮儿洗衣服感到惬意,陪着柳絮儿去看电影儿更是感到幸福无比,那心里就跟流淌着蜂蜜似的,甜得都无法形容。那个年代里,古老的高山镇、富水河两岸没有啥子娱乐东西,除了过大年能看几场各个村子办的正宗“海阳大秧歌”外,再就是看电影了。县里的电影队一来高山镇就“久住沙家滨了”,三两部片子排着个儿一村一庄地放,镇上演完了,就从二王家开始,胡家湾、柳家湾、柳家湾河北、桃花溪……村村放个遍,几十个村子无论大小都要演。村民们一听说电影队来村里了,比过大年都高兴,一过晌午,老人孩子们就带着大凳小凳、长凳短凳、草墩草席等各种家什来放电影的地方占场子了,惹得太阳公公在西半天上一个劲儿地笑哩;傍晚早早吃过晚饭,一家人携老扶幼、说说笑笑地来到早就占好的场子坐下来,心里急得就如火烧火燎一般盼望着电影早早地开演;电影放完了,已是半宿了,人们还不肯散去,有人就大声吆喝:“还有沒有了?”更有人喊道:“同志,再演一遍吧!”全场于是轰然大笑,笑声飘荡在村子的上空,悠悠地向夜的远方荡去;渐渐散去的人们津津有味地议论着影片里的人和事,有些争论得跟吵架似的,把身边走过的人惹得笑起来;人们就是回到家里躺下来,也沒睡意,即使不互相议论也都各自又在脑海里把今晚看的电影再重新回放几遍,直到带着兴奋与满足沉沉睡去;第二天,在一起干活的村民们、在一起上学的孩子们、在一起冼衣的妇女们还要津津乐道地吐着唾沫星子议论上半天哩。

  年轻的小伙与姑娘们,他们才不会像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弟弟妹妹们那样坐在家里人早已占好的场子里规规矩矩地看电影哩,他们大都是站在人群的最后边有心无心地看着。你道这是咋了?呵呵,高山镇有句古话说得好:“大姑娘赶集寻丈夫——各人心里有底啊!”还有一句更损的说:“叫驴撵草驴,撵上有道理!”无需多言,哪个少男少女不怀春?他们有的是在这看电影的人群后面来寻觅自己的意中人来了,有的是正在深化巩固已有的关系的,那时决不像现在这样年轻男女随时随地都有机会接触、约会的,白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要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即是实行大包干以后的头些年里也是如此,然而有电影看则不同了,年轻人就有了自由了!于是,你看吧,有的一伙姑娘与一伙小伙子在打情骂俏,几场电影看下来,三对两对的就有谱儿了;有的一男一女在偶偶私语,几场电影看后,两人私定终身了;有的已确定关系的,看电影时,男的敢偷偷地去拉姑娘的手了,更有胆大的竟从后边搂住了姑娘的腰了!年轻的小伙姑娘们一部影片放起来,总是要成群结队地去跟场看,有人竟能跟着电影队村村不落哩,这事家里的老人们是绝不会去管的,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尚小堂和柳絮儿就是年轻小伙姑娘们看电影的里头的这最后一种人!尚小堂不仅与柳絮儿在柳家湾和柳家湾河北看电影儿,他还用自行车载着柳絮儿去高山镇上看,去胡家湾、桃花溪看,一部片子总能去看十来个村子。路上,尚小堂在前边骑着自行车,柳絮儿坐在尚小堂早已铺上厚棉垫的后货架上,一手搂着尚小堂的腰,一手拿着手电给尚小堂照着路,把头紧贴在尚小堂的脊梁上,两人窃窃私语着,时而尚小堂嗬嗬地笑,时而柳絮儿格格地笑,引得路上同去看电影的年轻人羡慕的要死里。电影开演了,尚小堂和柳絮儿会站在人群的最后边,起先尚小堂会偷偷地去拉着柳絮儿的手,后来便会从后边环抱着柳絮儿纤纤的细腰,闻着柳絮儿青春女性的体香,柳絮儿便能清楚地听见尚小堂那亢奋的心跳声,两个人忘我般地在爱海里沐浴着,畅游着。

  两年后,小木匠尚小堂托他师傅柳青去柳絮儿家里提亲,柳絮儿爹说那小子是个小白脸儿靠不住,不能把闺女交给他。后来,尚小堂就耍了个小心眼儿,便把柳絮儿娶回了家,来年生下一千金,取名尚柳儿。九十年代初,尚小尚跟着柳青、尚仁壮的“富水建筑公司”来到半岛都市打拼,几年后他跟师傅说自己要出去独创天下,成立个小型装修队干一翻小事业,柳青说:“行,这是好事啊,资金不够来找师傅,但要记住了,活儿要正儿八经地干,讲究诚信,以质量求发展!”尚小堂谨记师傅的教诲,一心一意忙事业,十多年下来,把个小装修队发展到有四五十员工的中等规模的装修公司,自己在半岛都市买下了两处楼房,把柳絮儿和女儿以及爹妈都接到了这儿来住了。如今,女儿尚柳儿在半岛都市一所省属重点大学里读研究生,柳絮儿在自家装修公司里做着会计和保管,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尚小堂却提出要跟柳絮儿离婚!原来,在半岛都市这二十多年里,尚小堂认识了不少人,良莠不齐,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原来他身上沒有的东西,吃喝嫖赌抽样样都沾边儿,只是柳絮儿不知道罢了。最近,尚小堂在半岛都市开发区买了一处楼房,把从KTV里一个陪唱的年轻貌美的姑娘金屋藏娇在这里了,让这小妖精给迷得五迷三道的,灵魂都他奶奶地出壳了,要不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呢,看来是极有道理的。

  柳絮儿得知真情后,沒有大哭小叫的,更沒有大闹金屋里那小妖精,而是心平气和地与尚小堂谈。

  “小堂,这些年里,咱们风风雨雨地走过来了,多么不易啊,难道你就一点不留恋吗?你这样做,咱的事业、咱的家庭、咱的爱情,都就毁了啊!”

  柳絮儿如是动情地说。

  “毁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小木匠绝情地说。

  “你,如果跟我妈离婚,我一辈子都不会认你这个爸的!”

  女儿尚柳儿哭着说。

  “……反正是……”

  尚小堂一副死猪不怕烫的架式。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柳絮儿找到了八十多岁的柳青和尚仁壮。

  “兔崽子,这个小王八蛋儿,竟想翻天不成?!”

  尚董事长用拄着的拐杖嗵嗵地捅捅地,气乎乎地骂道。

  “闺女啊,你心里还有他吗?跟大爷说实话!”

  柳青董事长目不转睛的盯着柳絮儿问。

  柳絮儿要紧嘴唇儿,使劲点点头儿,两行泪水淌在俊美的脸庞上。

  “好,看你大爷的!”

  柳青与尚仁壮这两位半岛都市颇有名气的“富水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决定为尚小堂与柳絮儿举行离婚典礼。

  尚小堂被弄得云里雾里的,有点懵懂了,尤其是见了师傅和尚仁壮老爷子,心里早就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了。

  “俺能帮你操办结婚典礼,让你们恩恩爱爱地走过了二十多年,照样也能给你办个离婚典礼,让你们从此天各一方,各走各的阳关大道!”

  师傅柳青严肃而不容回绝地说。

  “你个免崽子敢不从,俺就让你在这座城市呆不下去!”

  尚仁壮老爷子挥挥手中的拐棍狠狠地骂道。

  尚小堂与柳絮儿的离婚典礼如期在半岛都市的“富水大酒店”里举行了。

  离婚典礼举行这天,“富水有限责任公司”中层以上的领导都被柳青与尚仁壮请来了,说是让他们集体接受一次深刻地情感教育,以防止公司里再产生尚小堂这号陈世美。尚小堂和柳絮儿两家的亲戚朋友也被请来了,要让他们也来见证一下这对恩爱夫妻是如何就要分道扬镳的。

  离婚典礼开始后,柳青董事长宣布道:

  “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我做为尚小堂和柳絮儿的媒人与证婚人,在此为尚小堂与柳絮儿这对二十多年前的新人——现在的一对旧人主持离婚典礼。首先请这对旧人执手步入离婚典堂!”

  柳絮儿头戴红色盖头,与尚小堂执手进入大厅走上厅台,尚小堂神气而有点尴尬地四周瞅瞅,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柳青宣布道:“离婚典礼进行第二项,尚小堂为柳絮儿揭盖头!”

  尚小堂站在厅台上,向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将柳絮儿头上的红盖头揭下来,攥在手里。柳絮儿白皙俊美的脸庞上早已爬满洎水。大厅里静悄悄的,彼此的呼吸声儿都清清楚楚地听得见。

  柳青又宣布道:“离婚典礼进行第三项,一对旧人互诉他们二十多年来走过的风风雨雨,以作纪念,首先有请柳絮儿!”

  柳絮儿刚刚抺去的泪水又淌下来了,那真叫未语泪先流,恰似那风雨中的梨花啊。柳絮儿缓缓地讲起了自己与尚小堂走过的二十几年:

  ——俺从小在高山镇上姑妈家里长大,姑妈去世后回到柳家湾爹妈身边。回去后的第二天,就认识了小堂,那时他跟着柳青大爷学木匠活儿,是个小木匠。俺俩是从去富水河洗衣服开始谈上去的,小堂说他愿意一辈子陪着俺洗衣服,一直洗到洗不动衣服了他还要陪着俺……

  (柳絮儿抽泣起来,下面人群中唏嘘不已,尚小堂低下头。)

  ——那时,小堂经常用自行车带着俺去外村看电影,他都是把他家里的椅子垫儿给俺铺在后座上,他说别把俺搁坏了;看电影时,俺俩总是站在最后边,小堂总是从后边搂着俺的腰悄悄说:“絮儿,俺真想就这么搂你一辈子,好吗!”俺就点点头儿,心里甜得没法子形容啊……

  (尚小堂使劲摆弄着手里的红盖头,下面人群里开始有女宾的抽泣声了。)

  ——那年,小堂托柳青大爷去俺家里提亲,俺爹说:“尚小堂是个小白脸,自古道‘小白脸儿小白脸,一肚子坏心眼儿’俺不能把闺女交给他!”俺听了,就急了,俺跟俺爹说:“俺这辈子非小堂不嫁!”后来,俺把这事儿跟小堂说了,小堂就教俺回家跟俺妈撒谎说俺怀孕了,俺爹这才没咒儿念了,俺俩在这年秋天结婚了。

  (下面人群里有人嘀咕道:“这家伙还就真是一肚子坏心眼儿哩!”又有人接道:“没坏心眼儿能走到这一步吗?”尚小堂头低得更低了。)

  ——那年冬天,小堂在半岛都市里打拼,俺在老家里带孩子,女儿重感冒转成肺炎,俺半夜抱着孩子赶去镇上医院里,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要不俺女儿就沒命了。小堂接到电话,后半夜打车回来了,当他得知俺在半路上摔了一跤后,他搂着俺说:“絮儿,如果你和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俺就不活了,沒了你娘儿俩,俺活着还有啥意思?!”……

  (坐在下面的尚柳儿突然哭喊起来:“妈——,爸——”;几个女宾也是抽抽搭搭起来,男宾们大都在拭着眼睛;尚小堂抬起头来,内疚地望着柳絮儿,柳絮儿仰望着大厅的天花板,仿佛那里藏着他们无尽的故事,泪流满面地继续讲着。)

  ——俺的装修公司有了起色了,小堂让俺来帮他,忙的时候,俺俩一天天都沒时间吃顿饱饭,小堂说:“絮儿,等忙过了,俺天天做饭给你吃!”2003年闹非典,小堂出差染上了非典,他被隔离了,俺的心被一下子就掏空了啊!俺就在传染病医院外租了一间房子,天天去看他,俺在电话里告诉他:“俺不能沒有你啊,你必须要挺过来,你说过要陪俺洗一辈子衣服,做一辈子饭,对俺负责一辈子的啊!”

  大厅里骚动起来了,抽泣声、咒骂声、叹息声、谴责声汇成一片,有几个年轻气盛的竟卷起衣袖子,跃跃欲试。

  柳絮儿说罢,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尚小堂扔掉手里的红盖头,抱住柳絮儿,大喊一声:“絮儿,别说了,咱不离了成吗?都是俺混蛋啊,俺改还不成吗?”说罢,与柳絮儿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就像沒人喘气似的。

  突然,尚柳儿一跃而起,大呼一声:“爸妈——”,向台上奔去!

  厅台上,柳絮儿、尚小堂、尚柳儿一家三口儿死死地抱在一起,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大厅里,立刻响起一片掌声,人们越拍越起劲儿,经久不息。

  尚小堂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走下厅台,在下面寻个地方坐下来。少顷,柳青董事长走到厅台中央,双手往向一按,朗声道:

  “各位来宾,今天是尚小堂和柳絮儿结婚二十六周年纪念日,于是俺和尚仁壮董事长就选择今日在这儿举办了这个典礼,目的就是一个:希望他们俩能够重新携手走完他们灿烂的人生之路!”

  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柳青董事长继续讲下去:

  “今天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是俺还是要提醒一下各位:人生的道路是漫长而又短暂的,你走过的那些路,迈过的那些坎儿,有苦也有甜,你能忘记吗?在你走过的路途上,有人陪着你欣赏过一路的风光,陪着你跋山涉水,与你同命运共呼吸,你应该忘记吗?忘记,就意味着忘本,就意味着背叛!你背叛的是啥?你背叛的是人性,背叛的是道德啊!”

  大厅里,再一次响起一片掌声。柳青董事长继续讲下去:

  “因此,我告诫在坐的各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别不知天高地厚了,人人都得对得起良心,珍惜走过的岁月,去走好你未来的路!”

  ……

  “富水大酒店”的宴会厅里,来宾们围坐在一张张餐桌前,等待着柳青下达开宴的命令,尚小堂一家人与柳青、尚仁壮坐在一张餐桌前。

  柳青董事长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放开肚子吃吧,今天俺在俺自个酒店请大家,不是腐败,权当给尚小堂和柳絮儿庆贺结婚二十六周年纪念日,哈哈哈,开宴喽——”

  席间,小木匠尚小堂紧挨着柳絮儿,老往柳絮儿碟子挟她喜欢吃的菜,并不时悄悄说着啥。尚仁壮董事长扯扯柳青的衣袖悄声说:“呵呵,还是你老家伙鬼道道儿多啊,把个尚小堂治得服服贴贴的!”

  柳青咬着尚仁壮的耳朵说:“哼哼,他不就是一小木匠吗?俺可是他师傅哩!”又说,“这家伙,底子不坏嘛!”

  (完)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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