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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师的家事

发布于:2018-11-04 11:4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chengbaidi


  ·1·

  曾掬平老师退休前,借到政府设立的临时办公室,写一些杂七杂八的文字档案资料。有人说他,因快退休了,不中用,被踢出来。

  上班时,习惯性最后一个,急奔奔的来,嘴上叼着一根烟,身上烟味很十足。不吸烟的人,觉得老头臭味很浓。坐到办公桌前,深吸一口,吐出不完整的烟圈时,简单的一句话,说:“家中的事很烦。”办公室几个教师也怪异的都在做自己的事。

  临时办公室,设在古镇上一座大桥边空闲的三层楼,早前是百货商场,后来被大火烧了,人们常称“火烧商场”,一直闲置。底层早已出租给人家小买部的。二层当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老师,曾掬平是相互熟知,都是中小学校里工作的同事。借出来的老师,知根知底。快要退休,学校里让他出来时,校长告诉他,干轻松一点工作。曾老师不会电脑,还有几个老师也不会,现在不会电脑也属文盲一类。配了电脑也闲着,老师写出来的材料,安排了打字员。这些老师反正在学校里,也是清闲喝茶看报,换环境或许可以精神好一点。曾老师教龄三十五年,按要求是退位二线,不再走上讲坛,手握课本。

  曾掬平高中毕业,回家务农。春风夏热,秋意冬冷,农民都是这样在田间耕作。曾掬平跟农民们扛着锄头出工时,一位老农伯伯笑着对曾掬平说,读几年高中,还是农民,书读得真没用。生产队里队长,是他叔爷,看他瘦的像一条黄瓜,挑担时,本来脚有点跛,担子压在肩上,在田埂上行走,后面的人看到他的样子,会吓得直冒汗,一直觉得他会摔跤农田里。叔爷队长就让曾掬平为生产队记工分,看两头牛,照顾书生气十足的小伙子。

  曾掬平闲着的时候,也会动笔写一点新闻小稿。投稿到乡里的广播放大站,进行播讲,他觉得开心,聘他业余通讯员。后来,农村开办带帽子中学,生产大队派曾掬平去代课。但他还有点不愿意去,那时教书匠还是要靠生产队工分来年终分红。其实,叔爷队长也是想踢他出去,知道他会影响到其他农民的劳动积极性。

  报到学校时,校长找曾掬平谈话。本来瘦长的身体,脸上的皮肉,也没笑意。校长到笑着说:“年轻人当老师,是好事。”知道他文字不错,让他教语文课。校长又排来排去,缺一个教英语的老师,校长说:“曾老师最好兼英语课。”做了好久工作,虽说做通但没做到位,让曾老师兼英语课。他想有教材不怕教不好,就怕教不来。

  曾老师不高兴的走出办公室,也只能这样的说:“教就教吧,教不好不能怪我。”

  校长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虽说,曾老师教英语这个课程,有点难度。他要面子的人,必须要教出一点明堂来。幸亏,县文教局开了一个进修班。曾老师参加了这个班,一边学习一边教书,这让他有了进取性。机遇来了,改革开放后,教育事业得到很好的重视,老师的队伍也得加强,教师的工资待遇逐年增加,然后符合条件的纳入在编制内,享受公办老师的待遇生活。

  如今,学校不要他,踢出来让他享福了。

  ·2·

  可曾老师家庭里,最近的两件事,福没得享受着,头痛得没法睡,精神状态就靠香烟吊着,毕竟还是疲劳。

  不过,临时办公室里,大家相聚在一起,也不当一回事,喝茶聊天是每天作为正常上班的任务。可人心不一样,有一个独头独脑的老师,整天板着一张脸,从不见他笑过,看不惯他们的松散工作,不高兴的说:“趁我电脑会,样样事都安排我做。”不到半年,身体不舒,自愿退出这个办公室。过独人生活,写自己喜欢的小文。

  据后来说,这两个人,曾经在一个学校办公室里待过。面和心不和,曾老师一来,独头老师上班来没见脸上笑过。这独头老师很不幸,年轻时,家境成份不好,一时没找到老婆,后来找到了,不久离婚。独头老师与曾老师同一个校,先退休三年,语文水平和功底很好。

  曾老师的妹妹曾庆芳离婚了。曾掬平实在想不明白,曾庆芳比曾老师小三岁。妹妹从小一直是听大哥的教诲慢慢长大的。大哥的话是金言玉开,不管是什么事情,大哥说了,妹妹不敢违背,更没有一句反驳的话。父亲过世很早,大哥早成熟的,一手带大妹妹,与老娘一起生活,比较过安稳的日子。

  曾庆芳的婚事,也是哥哥拍板决定的一门亲。当年,母亲已经做不了主。妹婿是老实人,乡下人就是要老实的好。可是,这些年,曾庆芳无奈气得不想回家,丈夫老实得不干活的人。

  希电普有限公司董事会上,任命曾庆芳副总经理一职,不再担任董事长贾泳春的助理。贾泳春前几年生大病,一直没有痊愈,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真的不行,为这个希电普公司留好后路,把一些主要人员推上重要岗位。

  曾庆芳立刻精神状态倍增,说话语气不一样,办事底气十足,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从公司到家庭里,一切的权力与义务,都是她支撑着,她很自傲,所有人都得尊重她的总经理。

  曾庆芳在公司里已经是领军人物,所以一切的人,从尊重的角度,听她召唤。

  曾掬平老师看着妹妹完全变了另一个人,再怎么发火,喉舌再怎么粗,没起作用。

  曾庆芳很自豪的对哥哥说:“你是老师,只能对学生这样发火。我是总经理,要对公司生产与销售,养活八百号人,解决他们吃饭,每月考虑的工资待遇,关爱他们工作和生活。”紧接着,曾庆芳是出娘胎里第一次面对哥哥吼叫道:“你当然不知,这样的工作有多少累,还有多少辛酸的泪。”曾掬平也知道妹婿是一个无能,从不支持工作,反而在拖着人家的后腿,纠缠得连喘气也吃力。

  当年,是曾庆芳听了哥哥的话,就嫁了一个无能之辈。

  曾掬平想妹婿必须要独立自强,才能不被淘汰,常劝妹婿长点记性,用点脑子。可是,妹婿进了不知多少个企业,就是看在曾掬平老师的面子。当年,曾老师教的这些学生,如今多数出人头地,成为乡镇上有头有脸的经营户主和企业老板,才同意接收曾老师的妹婿进单位。忍耐十多年,再不离,生活真的不好过。

  曾庆芳不高兴的说:“哥,这个我比你懂多了,周边离婚的人们也告诉我很多道理。离婚是末路,不离是死路。”妹妹又对哥哥说:“飞机在天空,靠两只机翼平衡,不会掉下来,夫妻也是这样。有了轻重,就得侧翻。”

  曾掬平很无奈的看着妹妹,说的大道理很深奥。可是,曾老师想不到妹妹离婚后,却嫁了一个比曾掬平大六岁的山东汉子诸荣复,与妹妹相差九岁。曾掬平叫他哥还是称他弟,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这又是什么世道。

  ·3·

  山东汉子诸荣复是不平凡的人物。年轻时,在山东老家是一位出名的专家。想当年,去安徽插队,到一个贫困县的山区,在农村的几年里,诸荣复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在艰苦的条件下,点起了煤油灯,一直尽心研究自己的发明项目,一心想着能把自己的才能转化为科技产品,这是他最好的愿望。当这个愿望实现时,国家给了诸荣复的全国劳模荣誉。十多年前,一次在山东省城参加产品展览会上,诸荣复与希电普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贾泳春碰面,早已老熟人,都是同一年受表彰的全国劳模,又是同龄人,说话很随和相互交流合作。

  这次与贾泳春相遇,是一次友好的交流,贾泳春谈到兴奋时,说:“诸科员,想有个请求,不知你肯不肯赏光。”诸荣复想了想,有点莫名其妙,贾泳春会请求我什么?

  诸荣复哈哈一笑:“只要能办到的,一定会出力协助。”

  贾泳春深吸一口气。听诸荣复这么一说,心情已经开朗多了,面带笑容幽默的说:“想让你第二次插队到江苏来,不知你看如何?”

  诸荣复又哈哈开怀大笑,人高马大的身材,在贾泳春面前显得威武,说:“我老了,难道有第二春。不过我反正单身生活,四海为家。没有什么顾虑的,可以。”诸荣复曾在插队的地方,结了婚的,后上调一个人回城的,没有再婚。就这样,诸荣复不远万里,来到希电普有限公司上班,成为董事长的助理,与曾庆芳同级水平,不过曾庆芳是董事长助理多年,诸荣复来了之后,为这个公司如虎添翼,最后成为董事长两张机翼,一个抓内,一个抓外。希电普有限公司几年下来,成为全国的知名企业,产品应用到飞船上。曾庆芳也省心多了,逐步有了好感,不知不觉,曾庆芳喜欢上诸荣复这个山东好汉。

  有一次,曾庆芳带着诸荣复一起,来看望家中老娘。曾掬平看了看妹妹,又瞄了一下诸荣复这个很帅气的汉子,比自己瘦骨的身子很年轻。这个未来的妹婿,山东汉子的粗气响声,哈哈一笑,“大哥,好。”曾掬平没回过神来,口气平和的说了,“嗯。”

  老娘还在病床上,已经糊涂的哥妹俩说的什么话,听不清楚。妹妹是来看望老娘的情况,还是那个样子,几年了没时间照料她,只能来看望一下就走。妹妹很感激,感谢哥哥对老娘的关心倍爱。

  不一会儿,曾庆芳妹妹看哥哥的脸色,还是冷笑一下,转身想走了。

  妹妹突然回过头来,对哥哥说了一句:“哥,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佳妮,你要重视起来,在希电普公司里上班,并不认真。最近三天打鱼二天晒网。”

  曾掬平刚与妹妹争论的气没消,却心里又来一惊,女儿的事,真的什么也不知。

  “女儿怎么了。”曾掬平知道每天都上班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举动。女婿是一个外地的打工者,两耳不闻一家事,能养活自己已经不错了。除了上班,就是一心想赌场。把家里当一个宿舍。

  他们年轻人的生活。他明白这世道,以前管得很多,现在可不好管,也许是人称有代沟了。

  ·4·

  晚上,佳妮回来,一看丈夫不在,问曾老师:“爸,阿雨人呢?”曾老师本来气不打一处来,白天妹妹来看望老娘时,与他的一番争论,心里莫名怨气始终没消。上班也没法笑出来,办公室的老师,都觉得他怪怪的。一想到妹妹的话,心情不那么乐观,加上女儿佳妮也不懂事,这么一说,已经冒出干火来,说:“你又没叫我看好,你去什么地方了?”

  女儿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半个小时后,曾掬平老师的爱人回家。老婆是非常老土的乡下人,从小没进过学堂门,不说一个字,真正的文盲,参加扫盲班时,也只能说点阿拉伯的数字。可夫妻之间不能说恩爱,就是平淡过日子,曾掬平没有教过老婆说一个字。老婆五十岁退休后,一月领取八百多元的养老金,想想真的不够用。然后,去一家饭馆里做打杂工,年龄也这么大了,只能做这些事。曾老师这些年没有看轻老婆,就是平淡过生活,和睦就好。

  “女儿不知有没有吃。”曾老师对爱人说:“去问问她。”

  老婆看了看曾老师,解下围巾,在身上掸了几下,是乡下人的习惯动作,说:“你又没好好说话。”

  老婆走进女儿的房间。女儿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视,玩起了手机。说真的,女儿老大不小了,已经35岁,这些年来,母亲没有打一句,骂一声。嘴上总说的一句宝贝女儿,就是这样或许养坏的习惯。女儿才无法无天的放纵生活。

  母亲说:“你吃了吗?”女儿头也没抬,专心在手机上划来划去,一脸不满的说:“不想吃,气也气饱了。”

  母亲看着女儿,叹了一气,想想也是的。女儿说:“在企业里受到姑姑的气,到家里又受到父亲的气,还有那个不争气的丈夫,真气的连心脏病也有了。”

  曾掬平老师在外面听到女儿的话,仿佛是她姑姑说话的翻版。正想发火时,被老婆推了出门。

  老婆把女儿的房门关了。和曾老师悄悄的说了一些话,说他一些老爷脾气少发点出来,他们都已经成熟了,不是小的时候。曾老师想不到有这么两个活宝,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女儿,都是对自己的丈夫有不满的情绪。

  是什么导致他们的变化缘故。

  没有谁的情绪一层不变。其实,人就是这样,一旦在外面受到多少刺激,都会有失落与痛苦的波动。

  女儿读了一个中专文化,曾老师一心让她当一名幼儿教师,她就是不听父亲的,去考了一个行政管理专业。毕业后,很难找工作。只好暂时到她姑姑的希电普公司里工作,安排她做人事管理的职业。靠她姑姑的后台吃干饭,不努力永远没前景。可想,她姑姑在企业里奋斗了十五年才算混到总经理的职位。

  其父必有其女,长期以来,确有一直混日子过生活的种种心态,抱着自己达到公务员的生活待遇。不过,曾老师想到自己混得不错,能在农村的同辈人中,生活算是最好的。那个老农已经过世了,不然曾老师会好奇的问他,读书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

  天色很晚,女儿不想吃,女婿没回家。这样的家庭生活里,谁都觉得不是快乐的。曾掬平想点一支烟,被老婆抢了去,说:“吃得绕间屋都是烟,怎么说也说不好你的。”

  此刻,曾掬平老师觉得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谁也不听他的话,连老婆也敢抢他的烟。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曾掬平老师孤独的走出了家门,点了一支烟,狠吸了一口。

  奇怪的想了想,家是什么?非要这么折腾。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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