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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木头开窍记

发布于:2015-08-26 09:2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水上意杨

  榆树庄,当然的啦,有祖上留下来的老榆树,好几十棵,连成片,一到春天,枝繁叶盛,远远望去,好比一群黑老鸹蹲在泥屋草院之上。

  上辈人的阴德带来了好风景,不料也害得子孙们邪气直冒——娶不到媳妇。一年连一年,一辈接一辈,成了远近闻名的光棍之乡了。

  但榆树庄人有自己的见识,说这个这个跟上人没一毛钱牵连,纯粹是时机撵的嘛,十年河东撵河西,撵到了当和尚的命。认命呗!

  曾有个看风水老头闲来无事,一大早背着粪箕踏上榆树庄地面,无非想借个机会蹭一顿酒喝喝,嗯嗯呀呀之乎者也地喷了一大堆口水,大家伙肚里没墨水,听不懂,不过中心意思听懂了:运气被压住,刨掉老榆树。不懂便罢,懂了就火冒三丈,走走走!夺下客人酒盅子,把破粪箕扔出了庄子外。

  榆树,是保佑老少平安的圣物,岂能容忍亵渎?

  某一年,种粮食的人遇到了没粮食吃的问题。四下里能嚼的东西都嚼光光了。一支“饥饿部队”夜色之下摸进了榆树庄,要打榆树的主意。到底给发觉了,队伍里一个脑瓜活泛的人站出来提条件,谈“价钱”,说你们不是缺女人吗,你们的榆树叶子我们弄走,我们这里姑娘媳妇你们留下。价钱是油光光的,得到的答复是:“滚滚滚,小心打断腿!”

  不过呢,女人是人生幸福的源泉啊。没女人,家不成家,日子有油无盐。夏秋在田地里忙活还好受,一到农闲就浑身不自在,春天睡不着,冬天被窝冷,只好墙根底下晒太阳,眼巴巴望着邻村吹吹打打带新娘子。

  驻村工作队也驻进了榆树庄,开会,座谈,听报告……庄民们听了半天,一头雾水,眨巴眼睛问:“不是给俺分配媳妇的呀?”干部抖抖手里的学习材料,批评一句“想疯了”,继而上传下达,左分右析,说你们的婚姻问题,不是命,不是机遇,归根到底是一个穷字。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都歪着点子种经济作物,你们还抱着一稻一麦,人家都南京上海进城打工,你们还十天四个集赶街瞎逛,人家都瓦屋楼台住别墅,你们还泥巴墙泥巴院,人家大栽意大利杨树当银行,你们还守着榆疙瘩喝西北风……市场经济,商品意识,要开动脑筋……

  讲的越讲越清楚,听的越听越糊涂。

  干部又把光棍们集中起来开动员会,要大打一场光棍消灭战,否则会拖拉全面小康的后腿的。主席台上一个女干部深有感触,眼前老中青济济一堂,个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月老红娘怎么会如此捉弄人呢?她是个爱说笑的人,便说笑一句“你们那家伙不中用吧”,下面一人回应道:“脱裤子吓死你哦!”众人低头忍笑,女干部开怀大乐:“哈哈哈!”

  说归说笑归笑,根本问题还要解决。榆树庄人向来对贫富二字没什么印象,既然穷字破坏了大家伙花好月圆,那就从拔穷根下手。可是男人除了耕薅锄收摆乎土地又会什么呢?女人除了生小孩打麻将又会什么呢?出外打工,男人怕迷路,女人怕遇到人贩子。

  正在挠头无助之际,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不知是什么角色,带着眼镜,操着蛮子口音,说要和乡亲们合个作,开办色素厂。一方出资金,一方出原料。原料就是本地特有的榆树皮。戴眼镜的说他是研究所的,榆树庄的榆树皮里富含天然名贵物质,天下榆树千千万,但独此无二。

  一个最年长的光棍问“眼镜”:“要扒树皮?”

  “眼镜”吓得后退,轻言轻语地解释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们这里要全体拆迁了。”

  老光棍一个扫堂腿:“拆你个卵子毛!”

  半年后,榆树庄果真接到了拆迁令,土地流转,全体庄民搬迁到城里,脱产做市民。守护几辈子的祖宗的东西要给收废品的拖走了。

  榆树庄人这回急中生智,商量着,与其当废品,还不如自己动手,来个深加工。榆木是上等木料,那就加工做饭的凑火棍吧,这产品使用起来,称手,坚固耐用。况且做起来也不难,有斧头锯子刨子就行。

  做了十吨卡车一车厢的凑火棍,没有销售出一根。

  毕竟有阴德,榆树庄人又一次抓耳挠腮之际,祖上保佑,让他们认识了一个做出口生意的大商家。大商家指点道:把凑活棍截成一方方“豆腐块”,你们想方设法在上面凿个细如发丝的小孔,产品名称就叫“榆木开窍”,这玩意洋人蛮喜欢的,置于案头,既是工艺品,又是座右铭,养眼又益智。市场我包了,包你们脱贫发财。

  榆树庄人咧着嘴,欢天喜地回应人家:好的喔好的喔。发不发无所谓,目标就是能混到女人。熬光棍,太他妈不人道了!

  工艺品厂如期开起来啦。厂长是老光棍。会计是中年光棍,工人是新一代的年轻光棍。榆木坚硬赛铁,要开个窍,穿个透亮的小洞洞,外人可能难如登天,但是我们榆树庄人有的是力气,操起缝衣针手到擒来。所以一派红红火火。成产值利润还在扒拉算盘珠子的时候,拉产品的大卡车返回来了,人们看见,满满一车厢的榆木头变成了满满一车厢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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