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刀割

　　白衬衫加蓝色束腰小羊毛，昏黄的灯光和伤感的音乐，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场合，竟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跟阿健分开已经一个多月，或者说我们之间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更为恰当，明知道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我却总是学不会狠心，所以收场的时候两个人才会如此狼狈。

　　小鱼哥约我们在等一个人KTV见面，我知道他对我的离开感到心痛，他没办法理解我竟然忍心辜负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的人而宁愿去追随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同时他也对阿健的沉默感到失望，他没办法理解阿健怎么能在最该狂热的时候选择了隐忍的成全。

　　十点多的时候，阿健才姗姗来迟。他把头发理成了板寸头，光滑的皮肤几乎可以反射出包厢里昏黄的灯光，他的牙齿干净而整齐，记得他曾不以为然地对我说：“我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很难看了，没想到还有人的牙齿比我的还难看”，说完就仰起头夸张地大笑，笑到我心虚以至于忘记了怎样去反驳他。“我觉得我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似乎成了阿健用来取笑我的固定句式，就像他总是说“我总觉得我自己蠢，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蠢”一样。

　　阿健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是我没有见过的浅绿色，看起来很阳光。三个月前的阿健是不修边幅的，胡子就像春风拂大地时的野草在他嘴唇的周围肆虐地生长。他就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我却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视线只能在空中游移着，我想躲闪，眼睛却找不到焦点。只听到他的声音在顿时安静的包厢里回荡着：“玲儿，我爱你，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把头转开，不敢与他有眼神的接触，他的眼睛就像一个黑洞，我随时会沦陷在里面，“我说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既然有些话迟早都要说，现在大家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何不趁此机会说出来。”这时候搞不清楚状况的服务员突然闯进来，小鱼哥激动地站起来，边用手指着门的方向边对着无辜的服务员大喊：“出去！你马上出去！你再不出去我打你了！”

　　阿健不能喝酒，一喝酒就过敏，一般我们喝酒的时候他只喝矿泉水。当他高举着矿泉水要跟我们干杯的时候，我们都会默契地对他启动自动忽略模式，猜拳的继续猜拳，唱歌的继续唱歌，玩骰子的继续玩骰子，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那天晚上阿健却喝得酩酊大醉，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指肿得像胡萝卜，下半场基本处于不省人事状态。散场后，小鱼哥顺理成章地开车把我和他送到楼下就扬长而去。把阿健扶到床上之后，他忽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拉住我的手，说：“玲儿，不要走！”直到确定他睡着以后，我才轻轻带上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我的住处。

　　“你在哪里？”电话传来阿健沙哑的声音，还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我回家了。”

　　“我不信，怎么可能那么快……你在哪里……你等一等我，我去找你……”阿健上气不接下气。

　　“我已经在家里了，我打的回来的。”

　　“这么晚哪里有的士？”阿健不依不饶。

　　“但我确实是打的回来的，而且已经在家了……不然我发定位给你……”我有点气结，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不要，我要看到你的人才能放心……”阿健固执得理直气壮。

　　“要不你也打的过来吧。”我妥协了。

　　“我钱包忘带了……”阿健气喘吁吁的声音夹杂着更加紧凑的脚步声，“你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一个小时后，阿健出现在我家楼下，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习惯了五音不全的阿健把张震岳的《爱我别走》唱得面目全非，但是这一次阿健却完整地唱完了张学友的《心如刀割》。小鱼哥俯在我的耳边，大声地问：“你不爱他吗？”“你爱他吗？”我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阿健举起他的矿泉水跟我碰杯，轻描淡写地说：“我本来想把这首歌录下来给你的，但是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阿健中途离场，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美丽的插曲一样，阿健也只是今天晚上一个美丽的插曲而已。而插曲的前后，只是寂寥的开场和落寞的散场。

　　从等一个人KTV走出来的时候，午夜的凉意更浓了，但是由于酒精的作用，我的脸却隐隐在发烫，朦胧中看到阿健慢慢地向我走来。他像以前一样紧紧拉住我的手，“我送你回去吧。”他说，“刚刚回去后，想到你等一下要怎么回去，所以还是决定过来看看比较放心。”阿健把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就这样一路听话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把我送回家后，阿健还像以前那样直接打横把我抱起来丢在床上，然后帮我擦脸，“看你，又重了……像你这样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脸蛋也不是特别好看，当初我为什么会看上你呢……”

　　恍恍惚惚中，我也开始迷恋起这个仿佛从很遥远地方飘来的声音——
　　我的天是灰色
　　我的心是蓝色
　　触摸着你的心
　　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却束手无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
　　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