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

发布于:2015-04-30 23:2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荒岛拾梦

　　小时候，寂寞是因为没有朋友。长大后，寂寞是比没有朋友更寂寞。——mew

　　——1。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再次遇见夏至。

　　那是个烟雨朦胧的下午，窗口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伏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雨点不断下坠，最后滴落到粗糙的地面上。我看着过往撑着伞不断行走的人们，脚步匆促，眼眸里或是焦急或是烦躁，就算冰凉的雨水也无法拂去他们眉眼间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这个诺大的城市里，仿佛有一片朦胧不清的迷雾层层笼罩着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那层迷雾带着炙热的触感，不断灼烧着身上每一寸皮肤，使人不由得焦虑烦躁。

　　正当我这么想时，我看见了窗外一双浑浊中夹杂着一丝清明的明眸。我定好视线，仔细端详着那双明眸的主人，他正由远至近的走来，身上穿着熟悉的纯白色V领长袖T恤，浅灰色牛仔裤，一头桀骜不羁的碎发，斜刘海长度遮住了一只眼，他打着黑色的折叠伞，目光直视前方，目光中的淡漠不复从前的他。

　　夏至。

　　我打开窗，在他恰好走到窗前时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他转过头，平淡的面孔波澜不惊。

　　诺彦？

　　他摆着面瘫脸，应了我一声。

　　去喝杯咖啡吧。我回过神来，微微笑着提议道。

　　——2。

　　初次见到夏至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初夏。

　　我孤寂的坐在公园秋千上，阳光透过老树枝桠交错的缝隙悄悄的成束状直射而下，带着一丝温暖照在我指尖。我失落的晃着秋千，脚尖碰地用力一点，秋千加速，碰地再点，加速，碰地再点，加速……

　　停下来吧。

　　我脚定住地面稳住晃动的秋千，定睛看着眼前带着一脸腼腆神态的少年。有事？我不满的皱眉。

　　秋……千坏了，我就玩不了了。他挠了挠头。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眼睛咪起危险的弧度带着一抹冷笑。

　　他呆了呆，随即眉毛皱起，烦恼的神态不加掩饰，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果断的回答不知道。

　　诺彦，我的名字。我冷哼一声，目光尖锐的看着他，等着他听到名字后醒悟的神态和迫不及待的污言秽语粗口成堆。

　　我是夏至。他咧开嘴开心的说。

　　我愣了愣，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貌似纯真得像一张未经涂鸦的白纸少年。

　　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吧。他开心的走到我身边宣布，阳光透过交错的枝桠缝隙照射在他伸出的手上，带着一股初夏的温暖。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后惊慌失措的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他手上带着炽热的温度，我别过脸享受着初夏突如其来的温暖。

　　——3。

　　希良，这次家长会你父母怎么没来？

　　老师温柔的问着我身边的三好学生，随即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不用紧张。

　　因为，因为父母工作时间恰好是下午，时……时间段冲突了。希良紧张的说，手掌不经意间握成拳状，身体紧张的颤抖着。对于这种从幼儿园到现在初一以来一直守规守矩的绝佳好学生兼校园标榜学生模范祖国花朵社会栋梁的人来说，第一次进办公室很紧张吧，我不屑的想。

　　恩。老师敷衍般微笑点头回答随后视线转到我身上的时候皱了皱眉。诺彦，这次家长会你母亲怎么没来？老师目光鄙夷脸色不耐的循例质问。

　　……我看着办公室门口那群或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或是带着嘲讽的笑容的人沉默不语。

　　他母亲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希良带着无害的笑温声说，这回倒是不紧张不害怕了。

　　老师一脸认可的点了点头，随后鄙夷的目光转变成了温和转移到了另一个同学身上然后循例发问。

　　希良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着我，随后凑到我耳边。

　　有空的话我会去你家帮你母亲增加点业绩。

　　我用手肘猛地击向他的肚子，然后在他吃痛的弯下腰前迅速收回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希良手抚着肚子弯下腰一脸愤恨的盯着我，想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却又碍于是在老师办公室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得意的看着他勾起一抹冷笑。

　　臭妓女的野种！

　　他似乎被我的冷笑刺激到，可能感觉到自尊这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品受到挑衅轻蔑，最后怒吼一声然后一头热的一拳挥了过来。

　　我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个校园乖宝宝的三好学生不顾形象的动起手来时，竟然忘记了闪躲，在拳头离我一把尺十厘米的距离时，一道黑影迅速冲到了我身前……

　　——4。

　　啊，疼！

　　夏至一脸委屈的看着我。我好笑的看着他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药水。

　　活该。我止不住的笑看着夏至鼻青脸肿的容貌。

　　夏至看到我笑意加深不仅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至，原来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摆着一脸“居然不告诉我”的神态。

　　夏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因为要给你个惊喜。

　　我笑看着眼前这个嘻笑着的少年。是他带着满满的阳光毫无征兆的闯进了我的生活，让我孤寂无聊的世界增添了许多欢乐，让我不用总是一个人荡秋千，让我不用总是一个人寂寞的和空气对话，让我不用老是挂着一副不会受伤的高傲面具面对所有人。

　　谢谢你，夏至，谢谢这个二到极致的少年。

　　我笑着握着夏至的手，炽热的温度再度袭来，我不畏灼烫得握紧他的手，握紧这份初夏最美好的友情。

　　——4。

　　夏至，你有梦想吗？

　　我趴在课桌上无聊的折着千纸鹤小声询问。

　　夏至左手撑着头，对着讲台上孜孜不倦教导着我们这群祖国花朵的辛勤园丁乏味的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过头目光困惑好奇的看着我，随后伸了个懒腰又转回去了。

　　我撇了撇嘴，继续折千纸鹤。

　　你的梦想是什么？

　　夏至如蚊般微弱的分贝穿过流动的空气闯入我的听觉神经。

　　有啊，梦想是长大后能去好多好多地方旅行，然后拍下那些地方漂亮的风景，最后再做成像簿，记录所有的点点滴滴。我一脸憧憬的回答，随后又问。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不告诉你。夏至傲娇的说。

　　——5。

　　去学校后山处那棵大榕树下埋下自己的梦想吧。

　　夏至一脸笑意的敲开我的门，手上捧着一本崭新的书籍然后突发奇想的宣布。

　　我定睛看了看他手中捧着的书籍。《实现梦想的一百零一个魔法》……我无言的看着眼前激动不已兴奋十足得仿佛打了几吨鸡血的夏至莫名的感到头疼。

　　现在都要到吃晚饭时间了，再说学校离这里还有五公里远呢，你是脑袋被驴踢了么？

　　我一脸好笑的回答。

　　唔……他苦恼的仰起头思索。

　　我看着他手上捧着的书，觉得有必要和这个二到极致的同学细心沟通沟通。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夏至，以后不要去书店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书。这些东西都是攒字数骗稿费的书，现在的我们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辜负老师父母阿姨叔叔外公外婆表弟表哥……奥巴马习近平毛泽东对我们的期待。我花了半个小时苦口婆心的教导着夏至，心里在郁闷的想着。这货别下次带个《一千零一夜》过来说要去阿拉伯找神灯实现愿望……

　　他垂下头思考了大概过了十分钟，最后一脸无辜的向我说了一句恨不得用桌子边垃圾桶里的破洞脏袜子直接塞进他嘴巴里的话。

　　诺彦，你刚刚说什么了？

　　——6。

　　为什么我要来这种地方啊。我不满的用手挖着泥土抱怨。

　　因为要实现梦想啊。夏至开心的笑了笑，然后奋力的挖着泥土。

　　大榕树下的泥土干燥难挖，我不停的埋怨着夏至的脑残不停的努力挖掘，只希望这场无聊的闹剧早点结束然后回家直接躺床上。

　　诺彦，你如果把骂我的力气放在挖泥土上估计现在都挖好十个洞了。夏至小声呢喃着。

　　好了。大约挖了二十分钟终于挖了个离地平面约二十五厘米的小洞。

　　然后呢？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用许愿瓶装着我们写下的梦想埋进去就可以了。夏至天真的笑了笑，然后从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许愿瓶和笔纸，然后递了过来。我随手接过然后潦草的写了旅行两个字后又再纸的背面写了一串小字便放进许愿瓶里丢进了洞。

　　好了没？我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夏至奋笔写了一会儿，写完后迅速把纸卷起来放进许愿瓶丢进洞里，仿佛怕被人抢似的。

　　你的梦想不会是想当红内裤反穿的神人吧？我质疑的问。

　　接下来把泥土埋回去吧。夏至没有理会我的疯言疯语。

　　——7。

　　诺彦……是你吗？

　　夏至……信我吗？

　　夏至带着痴呆儿童的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毅步迈出门。

　　——8。

　　生活委员管理的班费上百元在体育课时放在教室被窃。

　　当时所有同学都在和体育老师进行拔河比赛，只有不和群的我呆在学校操场左侧的小沙池旁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发呆。

　　于是最后，我因为当时没有参与集体活动没有不在场证据被迫戴上嫌疑人的光环。

　　我始终记得当时生活委员一脸委屈的找老师哭诉的委屈模样和那些被扭曲了的话语。

　　老师，肯定是诺彦他拿的，他没有证据证明他当时独处在哪里，而且他妈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肯定是他拿的。

　　这逻辑多牵强，连特殊幼稚园的智障儿童都能清晰分辨出来的不可全信话语，老师怎么可能……

　　正当我这么想时，老师一脸慎重的考虑了一下，然后叫了我的名字。

　　我一脸愕然的看着没带上眼镜却仿佛带错度数眼镜的老师一时反应不过来。

　　诺彦！进来！

　　我走进办公室前回头看到的是生活委员希良微微上扬的嘴角。

　　——9。

　　不可能是诺彦拿的！

　　你有证据吗？老师冷冷的看了一眼夏至。

　　证据……有，我就是证据！

　　你？我可是听说当时你也在参加拔河比赛。老师带着玩味的笑。

　　呵呵，夏至，不要为了这种人骗老师，老师什么都知道的，以后要离他远点。老师看着眉头快皱到一起的夏至笑笑说。

　　老师……我记得我拔河比赛途中去过一次厕所吧。夏至咬了咬牙。

　　那又怎样，那么短的时间你能当他的证人吗？老师略带不耐烦的说。

　　如果……我就是犯人呢？

　　10。

　　夏至被开除了。

　　确切的说，是学校劝退。

　　理由是偷窃。

　　我记得他临走的那天。

　　我抱紧了穿着单薄衬衫的夏至，就像抱住了一整个汗水淋漓的盛夏和多季度疯狂沉默的青春。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他的骨骼，他的肌肤，他的发丝，他的一切。我闭着眼尽力让眼皮堵住即将决堤的时光河水，我的手抱着他的腰，我紧紧抱着那个瘦弱的身躯，就像抱住了那个阳光的笑容。

　　他犯傻的挠了挠头笑笑不说话，我看着这个二到极致的少年沉默无言。

　　再见，盛夏。

　　再见，青春。

　　再见，夏至。

　　——11。

　　小时候，寂寞是因为没有朋友，长大后，寂寞是比没有朋友更寂寞。——mew

　　你变了。

　　我拿起卡布奇诺轻嘬了口感觉有点无味便又放了下来抿了抿唇。

　　夏至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刚喝进口准备咽下的意式特浓咖啡顿时呛了呛口。

　　你，很苦吧……

　　我淡定的看着眼前正找纸巾擦掉嘴角边的咖啡的夏至开口道。他愣了愣，随后神情开始恍惚脸色愈渐苍白，然后准备开口……

　　意式特浓咖啡这么重口味的咖啡不加糖真亏你喝得下。我云淡风轻的说。

　　啊哈？他摆了个错鄂的表情。

　　你认为我说的是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皱了皱眉。

　　没，没……他忙摆手，目光慌张的像是想掩饰什么。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他忙找出话题，试图覆盖那些即将打开的话匣子。

　　我略略沉思。还不错，现在在做全职作家。

　　你的梦想不是到处去旅游吗？他目光透着的失望转瞬即逝便迅速调整成了疑惑。

　　旅游……这只是小时候天真的梦罢了，小时候的我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所以才能放肆大胆的做这些梦，长大后还要顾虑经济顾虑工作顾虑家人，要顾虑的实在太多太多，在现实的面前，梦想显得是多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我苦涩的笑了笑，一抹心酸溢于言表。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他一口喝完杯中的意式特浓咖啡，随后回味般的舔了舔嘴角。

　　放心？

　　对，放心。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抹笑不同当初天真烂漫的他，带着一丝阴冷的现实，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钻过我身体每一寸肌肤，毒牙已张开却迟迟不肯落下的惊恐，以及毒蛇身体冰冷的温度，不由得让我打了个寒颤。

　　你现在过得很不好，所以我放心了。夏至勾了勾嘴角。

　　我目光寒澈的看着他，他的瞳孔带着不为人知的深邃……

　　哈哈，开玩笑呢。他随意笑了笑我的认真。

　　既然是作家那么就拿你的最新作品给我看看咯。他兴奋的说。

　　是要我最新的出版作品还是未出版已经拟好提纲的？我把视线移向窗外明明灭灭的路灯。

　　两个都要吧。他带着好奇兴奋的口吻。

　　我看着窗，看着光反射的夏至，看着他深邃危险的目光……

　　我想，我至始至终都是寂寞的。除了那一个温和的盛夏。

　　——12。

　　成长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它会用无数把锋锐的手术刀将你一刀一刀切割，将你变成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还得慢慢学会适应。

　　我冷眼看了看报纸头条里因涉及版权盗用问题被逮捕的新星作家夏至不言不语，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今天天气变凉了。我裹紧外套，将自己蜷缩在小小屋子里，暂时忘却所有的设计与算计，暂时忘却所有的现实与陷阱，暂时忘记所有的虚伪和做作。

　　将自己蜷缩在小小的屋子里，蜷缩在那个温暖的盛夏，温和犯傻的少年身边，那个单独一人牵起我整个青春序幕的少年……

　　——13。

　　赫细，你怎么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

　　试试总归是好的。

　　两个少年站在榕树下挖着泥土，一个虽懊恼无奈的抱怨着目光中却还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个细心挖掘着，目光不时透露出星星点点的光彩。

　　诶，你看这是什么？

　　两张纸条？

　　赫细兴奋的夺过折皱的旧纸条打了开来。

　　旅行。——诺彦

　　和诺彦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夏至

　　……

　　——13。

　　我在你的生命里勾勒过一抹痕迹，不浅不深，你莞尔一笑对此处之泰然，就似斯时你我舞勺，你祛祛的搭话，我淡淡的回话时，这份缘便开始萌芽，带着夏日火热的气息，在不经意间夹杂着灼烫却温暖的阳光席卷了我的整个青春。

　　你的生命经过我的生命，带着如水潺潺流过的慢节奏顺流而过我的青春，背景的阳光格外明亮耀眼，伴奏的清风分外轻柔悦耳，散着不知名花香的公园是场景地点，撑开整个剧情的是随风晃动的秋千，两个少年的碰面是初始，结局是镀上金色阳光的少年挥挥手轻松的再见，然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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