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才是最宝贵的情感——读池墨《相见不如怀念》

　　池墨是怎样的一位写作者？这是最近我在阅读他的散文集《相见不如怀念》时，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我想，作为一个以诗歌、散文、杂文为主要文体的文学写作者，池墨呈现了一种怎样的写作状态和写作心态？他在文本里表现出的真诚和率性的一面，是不是更来自于他的内心，缘于他更大的真诚？同时，我特别关心的是，在他的这本散文作品里，他作为情人、人子、游子等角色，又会表现出怎样的责任担当？我正是带着这样的一些问题，展开我的阅读旅程的。

　　很早以前，我和池墨就是熟人、朋友了。而我刚认识他时，他已经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了。我认为，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真纯的农村文学青年。他热爱这个国家，关心时事政治，记得有一次，他在《农村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一封人民来信，对当时的农村问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忧国忧民之心跃然纸上，读来令人动容。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着，他会在后来走向成为时代风景的时评世界，从而逐渐成长为一个锋芒毕露的杂文家。说时事造英雄，放在池墨这里，也许是非常合适的。

　　池墨写诗的时候，我记得我当时也写诗，但是我只在地方刊物发表过几首，可是比我年轻许多的池墨已经发表了一些诗，而且有一首是发表在当时比较有分量的一份刊物上。就是说，他的起点是高的。当然，那时候，我认识他，是先认识与他同样爱好文学的他的哥哥。后来，池墨与我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成为同事，我们一起搞通讯报道，一起从事文字工作。他对待文字是那样的刻苦，比如新闻稿子，他写的总是比我这个从事新闻报道多年的人多了去了。后来，他又写起了散文。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我们一同去海州桃花涧旅行回来，他当即就写出散文《错过桃花》，而我却一字都没有写出来。而就在其后不久，通过他自己的一番努力，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为一名优秀的时评作家，并且还加入了江苏省杂文学会。这样渐渐地，池墨以他的能写和会写而成就声名。

　　声名来自于池墨的勤奋。沭中的高级教师张勇卫东在评论方家鑫的文章时曾说，他的写作，就像自来水，打开水龙头就能够哗哗地流淌。这个比喻放在池墨那里，也同样是非常合适的。我们知道，池墨每天很早就从睡梦中醒来，他打开电脑，先浏览新闻，然后开始写作当天的新闻时评。他这样每天至少要写上一篇，多年来竟然从未间断过。这样的写作数量和速度，说是井喷，或者说是文思泉涌，其实都是实情。

　　但是，作为写作者的池墨，他要维持这样写作的速度，这样的写作的数量，而且目标都是发表，他的写作有时候难免就要为写而写。这样的写作如果是单纯的写作，如果仅仅是只写时评，那倒也罢了，因为他关怀时事，时刻保持着时事的藏否之心，所以他的写作状态一直是持续的备战状态。同时，由于他的这种随时的置评状态，他为各种事件准备着观点，或许已经让他难以分心。所以，池墨的会写，以及他勤奋的时评写作本身，都在表明着他的写作的优长，正在于他对时政的观点的表述，而不是他对生活的直接书写和描述。所以，当他在散文里抒写他的情感生活时，我发现他的散文往往会与真正的现实显得比较隔膜，而缺乏生活气息的烘托和支撑。比如他在这本集子里，有一定数量的篇章是写爱情生活的，但是他本人能够有多少爱情的经历呢？于是他只能去写别人的爱情了，去写别人的情感纠结了。所以，我们在这本书里看到，他往往是通过别人的情感生活，来表达自己的爱情观，所谓借别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了。比如有一篇散文，写他在病房里照顾自己生病的妻子时，看到别人的相爱，就发出要善待自己妻子这样的感慨，但是这样的表达，却往往无法抵达深刻的，因为这毕竟不是他自己真切的生命体验啊。在我看来，散文是非虚构的文体，特别是，散文所书写的一切，必须是真实的。散文一虚构，所散发的意蕴就没有了本真，就失去了应有的真诚。在这本集子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池墨在媒体开设情感专栏时写的，他没有那么多媒体需要的情感经历，为了完成约稿，他就要通过别人的故事，或者是虚构的爱情故事来完成。这些爱情故事由于缺乏真实为依托，呈现假花一样的艺术效果就是一定的了。

　　当然，在这本集子里，池墨的真性情，还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首先，这是一些表现亲情的文章。在这个集子里，这样的文章有12篇，比重不算很大，但是真情溢透纸背。父亲弥患癌症，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他的那些牵挂，表现在他的文章中就尤其真切动人。父亲的一声咳嗽，一个叹息，一次沉默，池墨都有刻骨铭心地记载和描绘。这些文字滴着他的心血，流着他心痛的汁液。或者说，那是他作为人子的、泣血锥心的心曲。其次，这是一些有关房子的散文随笔。有一段时间，池墨工作在沭城，但是家在农村，在单位工作累了一天，黄昏里还要穿过新沂河大桥，赶回他家那座农村的老屋，第二天天一亮再赶回城里上班。对于在城里有一座房子的渴望，那些日子他肯定是非常急切的。但是，这些文章要发表出来，却是给都市人看的，就是说，阅读对象是都市人，文章是要都市人来体会认可的。而都市人对房子的心态，怎么会与池墨这样的心情一致起来呢？所以，在当时开着专栏的作者池墨那里，这是一个难题，也必然是一种有难度的写作。但是，池墨找到了打通所有渴望买房者的心路。他固然首先必须迎合都市人群的心理和喜好，但是，他自己买房过程的忧欢，也给了他写作的底气，也使他的这组有关居所的文章，写得既激情洋溢，又不乏引人入胜之处，让都市读者读来也获得了共鸣，赢得了好评。再就是，他的游记文字，也值得一说。在他不多的几篇游记里，我以为写得也是堪称精彩的。在我看来，不论他是不是为了写游记而写游记，那些地方他总是去过的，那些地方留着他的旅迹，更留下了他的思考。在这些游记里，池墨用他的独特眼光，发现着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而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我们看到，这些游记散文都有一个特点，在宏观的描述中逐渐收束，然后凸显或者聚焦微观，再进行他一番独到的审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析出一个立意。《错过桃花》开头写了许多在连云港旅行的文字，到了中间才写进入桃花涧看到的景致，从而在最后得出错过桃花，但还有其它更好的景观没有错过的慨叹。《龟山归来不看墓》一开始，也是扯了一通与龟山没有关系的内容，然后笔锋一转，却几乎写尽了龟山墓的出奇之处；《孤独的丹顶鹤》倒是切入正题比较快，也使这个游记写得比较集中，而又精粹突出：“这些孤独的丹顶鹤，与人类越来越近，却与同类越来越远。而人类名为保护它们的同时，也在扼杀它们，人类其实正扮演着正、反不同的两种角色，这是丹顶鹤之悲，还是人类之悲？”这样的思接天地，无疑就使游记焕发出异样的色彩，具有一定的深度了。

　　我常常以为，对比较纯粹的文学笔致，比如诗歌，比如散文，肯定应该是池墨作为一个文学作者原初的心结。他当然也希望通过文学的笔触，大写特写那些有意义、有价值，也值得深入挖掘的生活，但是他生活本身的种种，却使他一直无法在真正的文学世界中驻留脚步。但是我相信，池墨终于有一天会安静下来，以他更优美的文学之笔，写出更优美的文学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