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有愧但无悔——读胡兰成《今生今世》有感

　　听着张国荣的《今生今世》，想着昨日又看了一遍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便执笔写下这两千余字的散文，发布与此，我自知功底浅薄，不想与众多评说爱玲与兰成的文字相较，亦不求得认同，只盼与自己心意相合。——前记

　　昨日清晨我醒得早，翻了翻枕头底下的书，随手拿起兰成的《今生今世》来，我竟然如先前一般欢喜.尽管这文字已经让我读过两回，又在《上海往事》里见过，依然没有厌烦之感。这是第三回读兰成为爱玲写的《今生今世》，我实在按捺不住想写点自己的感叹。

　　自我接触文学以来，一直不可置否地喜欢着爱玲，包括她曾深深爱过的胡兰成我也一并喜欢了。这一回读完兰成为爱玲写的文字，我生起这般情绪，如果我在那个年代，是个女子，胡兰成我定然会去爱；是个男子，张爱玲我也要去疼惜的。似乎爱玲和兰成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即便在他们相遇之时，兰成已是有家之人。我知道兰成的夫人英娣是不懂兰成的，本是个风尘女子与才子结合，自然不是单纯的爱情。如果兰成真是个风流才子，他的才华来匹配爱玲也不为过，况且爱玲是需要这么个爱人的，爱玲不喜欢太世俗的情感，她要的感情只有兰成懂，给得起，终究后来兰成是辜负爱玲了呀，但是爱玲是经历过了，爱过了，痛过了，也该是不悔了吧。

　　我想在爱玲余生的岁月里，最是对兰成寂寥的相思，掩去了阳光的明媚，虽说青春无尘，年轻无心，那个年纪的山河盛世，应该沉静无言。兰成还在，只是远离爱玲自己，靠近了陌生的别人，让爱玲回归了凄冷的一个人。时光依然骄傲地流淌，有人甘愿执意去收拾残败的风景，给爱玲一个停靠的港湾，但是爱玲宛然拒绝了，她要的那个港湾不是人人都懂，人人都给得起。她也许也同我一样是相信：一个人的离去，一个人的等待，一个人的守候，都带着使命，无论进退，都有其自身的风骨,世事都有定数，我们只需从容度日，与自己淡然相对。

　　此次读兰成的《今生今世》，我亦是落泪的，且说爱玲与兰成的相遇，原本是兰成在南京闲得无事，因为《天地月刊》的名字好，遂在院子的草地上搬过一把藤椅，躺着晒太阳翻阅。就这样他在一个战乱的年代因为《封锁》在《天地月刊》认识了张爱玲。后来他把《封锁》推给胡金人看，胡也说好，证实他的称赞是正确之举。他想必愈发好奇，想要探得爱玲为何方人物，便写信寻问苏青，苏青复信得倒也简单，只答是个女的。兰成自己在南京更是急切了起来，他说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后来在《天地月刊》第二期兰成又读到爱玲的文字，还看到她的照片，兰成说自己一回又一回为之傻里傻气的高兴，却并不知与自己何干。后来兰成找苏青要了爱玲的地址，苏青告诉他爱玲不见人的，他也不怕碰壁，也许是男人的征服之心，想要去探探这个因为文字就想要让自己见的女子究竟生得怎样一翻模样，或者是怎样地把她自己封锁在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我在《上海往事》里看兰成去拜访爱玲的窘迫，觉得好笑，也为他的执着和好奇感动，兰成拜访不成，好在爱玲翌日就主动去兰成家里回访，才有了后来让人心痛不已的情缘。在开始，我见他们谈话实在恭敬，但又有好多的话可以说，仿佛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听众，在那个客厅里，只青云奉过茶水与干果，他们一直讲话5小时余，爱玲才起身告辞，兰成相送。在弄堂口，兰成对爱玲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只这一声把两人说得亲近。爱玲竟然也没有多少反感，也许这一刻爱玲自己也并不知道她正慢慢将自己从《封锁》里解救出来。

　　兰成写他去爱玲家里看爱玲，感到一种华贵的不安，原本那些装饰屋子的东西都简单又不值钱的，他还生出一种刘备不敢去夫人屋里的胆怯，也许这就是爱玲的灵气和天才思想造就的吧。爱玲是一个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任何女子能与之相较的，他待亲人待朋友待金钱都有一套专属她自己的原则，是不肯越过界限。用兰成的话说爱玲从来不悲天悯人，不同情谁，慈悲布施她全无，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一个夸张的，亦没有一个委屈。她非常自私，临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个人在佳节良辰上了大场面。如同爱玲从上海离开去香港，临行时竟然没有告诉她唯一的并且一直关心她的弟弟，我看见张子静去爱玲公寓看张爱玲，突然得知姐姐已经不在上海，并且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的那种心痛、无助和绝望。我看着他从那深的弄堂里出来，穿着旧的不大合身的中山装，推着一辆自行车往马路上走去，我竟然还为子静掉了眼泪。也许子静从母亲留洋后便一直把姐姐爱玲当作他的依靠，但是爱玲并不曾给她这样的依靠。某些时候，爱玲做人真的是冷漠，像他小说里的很多人物实际上都有她的影子。只是唯独在胡兰成这里，无论是钱还是情，她的付出和回报是从来不去计较的，这也就注定了他和兰成只能是短暂的相遇与结合，她终其要饱尝余生的苦涩与心酸。

　　爱玲的才华，让兰成也感到吃惊，兰成说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常常说话说不完，但在爱玲面前，他想说些什么又都象生手拉胡琴，辛苦吃力，仍道不着正字眼，丝竹之音亦变为金石之声。爱玲不仅在诗词文上精通，就是在戏曲和绘画音乐上也优于兰成。兰成写过：我在爱玲这里，是重新看见了我自己与天地万物，爱玲把现代西洋文学读得最多，两人在房里，她每每讲给我听，好象“十八只抽屉”。爱玲是其人如天，所以她的格物致知我终难及。爱玲的聪明真象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看她的文章，只觉得她什么都晓得……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读了爱玲的文字和见了她的人都是要自惭的。爱玲的文字是无可挑剔的，但爱玲生得并不大美，可独独她那高挑的身材配着她的衣衫和一脸的孤傲总让人觉得是要低她一等。

　　上一回读完兰成的《今生今世》，我对自己说，这样的文字我还是不要再看了，看完是要自惭形秽的，另外我也不愿意再看今生今世这四个字，我觉得它就像一个人时刻在嘲笑着我一样，我只要见到，心就被刺得生痛。但这次我还是没能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书还是再读了一回，并且又生出一堆情绪来，好像爱玲写信给兰成说你不要再来寻我，信我也是不会再看的，但她竟是将新得稿酬30万全部寄与胡兰成,那是一个上海教师83年的工资，想必也是借此告诉兰成，她张爱玲也是爱他胡兰成一生一世的，是他的多情负了她，是兰成懂得她爱玲却不肯给予慈悲的。爱玲是不能继续在实际的生活里去爱他，要那些钱在余生的岁月里替自己去照顾兰成的吧。不知道战乱里的兰成是否真的懂了爱玲对他的爱。

　　兰成后来在《身在忘川》一文的结尾写到：我身在忘川，立在那块属于我的三生石旁，三生石上只有爱玲的名字，可是我看不见爱玲你在哪儿，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而我终究是要等着你的。也许兰成也是懂爱玲的，所以他们后来只是在各自的世界里缺席，他们一生这短暂的结合怕是真正的有愧，无悔吧，只是这愧始终是兰成于爱玲的，至于无悔是两人都想要对彼此说的吧，在那样一个战乱的年代，能寻得一个与自己说话来的人到底是不易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