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消逝后—读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逃离》

　　所有的激情都会消逝，放到婚姻里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卡拉嫁给克拉克不就是克拉克能给她一间马厩吗！乡下的马厩是卡拉此生唯一想做的事。所以她逃离到多伦多近郊时，她会突然下车。是克拉克第一次替她完成了这个她唯一的最终梦想。逃离的过程中她没有提到孩子，虽然她们还没有孩子，但她一直没提到过，我想没有孩子，她是不会引以为憾的，而失去自己独属于自己的马厩她会找不到自己的价值的。所以她不能接受逃离成功后到达多伦多在任何一家马场工作，尽管她现在比结婚前对照顾马匹更有经验，可别人的马厩毕竟不是自己的。她结婚前生活的家庭和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生活的家庭一样缺乏亲情，她嫌弃现在的环境，在这样的家庭待下去拥有自己的马厩是看不到边的，白流苏也是讨厌自己的家庭的，身边都是算计，憎恶。这是她的第一次逃离，从那个令她看不到理想的曙光的环境里逃离，她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一段时间来看她是成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哭克拉克会让她控制自己，不去安慰，她会隔着薄毛衣亲吻克拉克的肩膀，他不会主动亲吻她，只要有电脑屏幕盯着就够了。她会把到市镇加油站加油后在酒吧间吃当地特产当做一种浪漫，克拉克会说只有没有责任感的小青年才喜欢的方式。她永远也理解不了他的世界，他也永远走入不了她的灵魂。第二次逃离发生在激情消逝后，她把他的冷言冷语当做讨厌她，最终坐上了大巴，开往多伦多。大巴急速行驶，路过的加油站，第一次逃离时经过的路，她下车了，这一次也是不成功的，西尔维亚希望经过这次逃离她会明白克拉克是爱她的。可是克拉克还是会说你再敢逃跑，看我不抽烂你全身的皮肤，卡拉反问道抽烂我全身的皮肤。她还是不能了解他，他也不能了解她。她只是觉得现在她和他配合的更好了，这是肉体上的和谐，她还是没有超越肉体之上，而她要的是精神上的愉悦，他不能给。小山羊弗洛拉的存在不断提醒她过去的逃离，她的不成功。她要求和得到的不匹配。小说中有四次逃离，除了上面两种，还有她提到的她父母为了私奔的逃离，最后剩下的只有母亲，她父母的逃离也是不成功的。没有给她幸福的家庭。

　　另一次逃离时小山羊弗洛拉的逃离，逃离在她之前，归来在她之后，她说弗洛拉和她就像闺中密友，在她面前没有任何距离。小山羊是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她，和克拉克朝夕相处，做克拉克的宠物，开始倍享尊荣，时间长了，克拉克开始冷落小山羊，这不也是她自身的处境吗？当克拉克的新鲜感消失后，剩下的只能是无尽的冷落。所以小山羊也逃离了。但最后弗洛拉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们再来看小山羊的结局。

　　小说将尽时卡拉干完杂活后会到秃鹫聚集的枯树跟前散步，她可以把草丛中肮脏的头盖骨像只茶杯似的，一只手捏着，所有的了解，都捏在了一只手里。从小说中显露的信息这个头盖骨应该是小山羊的，而且杀害它的恰恰是克拉克。卡拉说也可能不是那样，里面什么都没有。别种情况也可以发生。她自欺道：“克拉克说不定会把它轰走，或者把它拴在货车后面开出一段后放掉。把它带回他们最初找到它的地方，将它放走。”第一种情况，轰走缺乏人情味，第二种车开出一段后放掉，有一种放它生活，给它无限可能的意味，第三种希望克拉克把它放回最初遇到的地方。最初他没有遇到她，她没有遇到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对待曾经的恋爱很多人不是和这种想法一样吗？没有遇到曾经吹皱我们心中一池春水的人前单纯开心，最初的美破坏后，又希望回到当时，谁也没遇到谁，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但这是不可能的，情不知所起，很多时候，情，说来就来了，说去，就去了，来的无有预演，去的莫名其妙，爱情中的人除了回想过去，设计没有对方的人生，还能做什么呢？

　　卡拉设想的小山羊的放生实施人都是克拉克，这就说她到逃离后心里还是把克拉克当做自己心里的主宰，她是没有自主权的，她的生路是克拉克可以予取予夺的。卡拉心里给小山羊留下的都是生路，可见她内心对自己抱持的看法。遇到克拉克和他结婚就是死亡。除非他“放生”。但放生了，她敢面对无限的可能吗？这种放生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想的时候其实结局已定，弗洛拉已死，她只能在心里偶尔“逃离”。

　　卡拉说“她把他看做是二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自己则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心悦诚服的。”就像白流苏在灯红酒绿的香港陷落时，在巨大的文明毁灭的想象中对范柳原说的那些话一样，她们的幸福是他们给予的，至少当时她们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