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穆兰（2）

　　（2）

　　告别穆兰的妈妈，拿着那一叠相片，还有那一张可以作为唯一线索的身份证复印件。我又开始了新的寻找之旅。当然，这一切我都要告诉我的妻子。她是家里给我安排相亲时认识的。她有着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对待我的爸妈也是很孝顺。她知道我和穆兰的故事，所以，当我说要去寻找穆兰时也答应了，说：“注意安全。”她就是这样的体贴，我想这就是我娶她的原因。

　　穆兰妈妈给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地址显示，这个让穆兰放弃了一切的男孩在江南地带。江南，一个自古就有着无数才子佳人邂逅、缠绵又暗自流泪的地方。我开着车，穆兰的相片近在咫尺，她的眼里闪着说不出的令人陶醉的光芒，脸上的微笑是我很久不曾见到。

　　自上次和穆兰从家前往H市，我和穆兰在那之前还见过一次。那一次是我们从高中毕业之后隔了四年后的第一次相见。那次见面，我差点没认出来她。

　　高中时的她头发还是自然的黑色，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有着一点点婴儿肥，藏不住的笑容总是让她的那一点点的并不多余的肉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不管出现在那里总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她的笑容是让人感觉来自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声音响亮，很是高调，不管在哪里都会引来旁人的注目。

　　2012年1月，那次是她从H市回家，我说送她上火车，还有一个高中同学维一起。这次的见面，是我第一次觉得她变了，真正的像个女生了。

　　见到穆兰时，她咬着吸管坐在KFC的一个角落里。黑色的马尾变成了板栗色的披肩长发，婴儿肥也消退了，圆润的下巴变的尖细。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绒衣服，外面套着一件杏色呢子外套，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动画片里的天使。

　　我们简单的寒暄，我提出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坐下来慢慢聊。我和维都说听穆兰的。穆兰扬扬眉头微微一笑说：“那就去吃火锅吧。很久没吃火锅了。”我们一行三人，打的到了小肥羊。客人很多，我们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因为穆兰说怕吵。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一番，然后又蹦又跳地说：“我要吃火锅，我要吃火锅。”然后会找一个最热闹的地方，大声地和我们笑谈一番。可是现在，她像是满腹心事，一直都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着我和维的交谈。似乎，她并不喜欢听维的高谈论阔，每次维说到自己的学业、事业时穆兰都会微微地皱起眉头。她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却不外乎是：“要加点汤吗”、“要不要喝茶”其他时间，她都是坐着低头似乎在听我们交谈也像是在发呆。这与高中的她截然相反。这与我想象中见面的场景完全不同。吃完饭后，我提议去附近的一个公园逛逛。我想也许是四年没有见面，大家生疏了，穆兰才会如此放不开。也许去公园，那里有一些儿童乐园，能唤起穆兰的活跃性。

　　吃完午饭，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公园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显得冷冷清清，穆兰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因为，一路上她都在微笑，比吃饭时的微笑要笑的自在一些。在H市，冬天不是很冷，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刷刷作响，黄色的树叶飘落，穆兰扬手挡住阳光，抬头看着那徐徐飘落的树叶，低声说：“好美啊。可是，却是生命的结束。”然后，又扬扬眉，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自顾着向前走。

　　四年的时间，我不知道穆兰发生了什么，这四年我对她的了解只是一个空白。一路上维的话也变少了，也许是刚才吃饭时说的太多，吃的也有点饱，现在的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他说：“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有点累。”穆兰也点头说好。我们就找了一个阴凉的亭子坐了下来。亭子里有一些退休了的老年人在唱歌，歌词我们听不懂，但是看着她们的表情很是享受。穆兰坐着呆呆的看着她们，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想什么。我轻轻的走到她旁边说：“是不是很累？”她又是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笑了笑说：“这几年过得还好吗？”她怔了怔，眼神忽然变得空洞，皱皱眉，扬扬嘴角，淡淡一笑说：“呵呵，还不错。你看，现在不是挺好吗？”说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像是等了很久终于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一样。那些在唱歌的人们似乎要把年轻时没有唱完的青春都唱出来，兴致盎然。穆兰突然抬头说：“我们去划船吧。湖中间安静点，那里可以好好休息。”

　　于是我们三人，找到了公园的中心小湖，租了一条船。租船的人站在船头，船在水波的推动下一晃一晃。我先跳上了船，然后租船人跳到岸上，我在船头伸出手说：“穆兰，把手递过来，我拉你上来。”穆兰微微一笑说：“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心里有着小小的失落，她是在拒绝我给予的保护吗？但是我还是退去一旁，我怕我的举止坏了她的兴致。她轻轻的一跃就上来了，船也跟着不安分的晃了晃，我怕她摔倒就扶了她胳膊一下。她很敏感的挣脱了我手，对我点头一笑就坐在一边。维没有发现船上发生的一切，在岸上喊着：“你们坐好了，我要跳上去了。”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船。划船的是我和维。所以，我和维坐一起，穆兰坐我对面。

　　微风轻轻地吹着湖面，我们的小船轻轻地飘动，穆兰的头发也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她微微地仰着头，半眯着眼睛，手挡住了一部分照射在她脸上的阳光，但是那若隐若现的阳光扔把她的脸晒的白里透红。她的眼神依然是空洞渺茫，像是一个游荡的孤儿。她的眼里隐藏了她所有的悲伤。让我看了突然有一种无助感。我不知道她怎么变得如此悲伤。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吸引着我。我想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喜欢上了穆兰，我想保护她，想把她眼里的哀伤抹去。我喜欢她脸上的笑容，喜欢她抬头看着阳光的那一份恬静，也喜欢她咬着嘴唇沉思的面容。她眼里的那一丝迷茫让我的心就像这湖水，微风吹过荡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我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这四年没有去了解她，没有去关心她，看着她现在的忧伤我却无能为力。

　　在船上，维依然大谈他的大学，奖学金、学生会主席。而穆兰偶尔也会插几句，大多时候依然是沉默的。在湖中心飘荡了一个小时，穆兰看看时间说：“时间差不多了。不然该误点了。”我和维缓缓地把船划到岸边。上岸时，我怕出现刚才上船尴尬的一幕，就退到一边等穆兰自己上岸。上岸之后，维说去卫生间。我和穆兰在外面等他，我轻声地问：“你今天不开心吗？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穆兰抬头看看我，笑笑说：“没有啊，很开心。呵呵。”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等维出来，我们就打的去了火车站。正是春运，火车站的人很多，不用我们去走，人流也慢慢地把我们带向了进站口。穆兰有一个箱子，一个包，行李也不多。但是她一个人，瘦小的身体，还是让我担心。我和维把穆兰围在中间，尽量地保护着穆兰不让她被人挤到。一会儿到了进站口，穆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说：“谢谢你们今天陪了我一天，很开心。我进站了，你们也回去吧，注意安全。”这是穆兰今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却是要分开的时候。我和维点点头说：“你也要注意安全，上车后发个短信。照顾好自己。”她点点头就拉着行李箱挤进了排满长队的检票口。

　　看着穆兰拎着行李箱，一点点的消失在庞大的春运人流中，我有种想对着她的背影大喊：“穆兰，我喜欢你。”可是，理智让我没有这么做，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远去变小，消失不见。

　　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穆兰，她忧伤的眼神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让我心疼不已。可是看着手边的照片，她的眼神是如绽放的花朵一样美丽，似乎那次的忧伤是我的错觉。

　　凭借着手里唯一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还有那一叠穆兰和那个男孩子的照片。我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个男孩子的家。那是一栋旧的三层小楼房，狭小的街道，没有几个行人。我想，穆兰真的会在这里吗？我忽然有一种畏惧感，我害怕去敲响那栋房子的门，我害怕那个开门的人是穆兰，不管她是忧伤还是微笑，我都不希望开门的是她。但是，我却又希望是穆兰，那至少我能看到她，知道她过的是否开心。就这样，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响了那扇门。

　　门开了，我抬头看去，不是穆兰，心里有着开心也有着失落。门后的是一个划着浓妆的妇女，绣着细长上挑的眉毛，眼睛疑惑地看着我，眼角处已经有了几道鱼尾纹，嘴巴涂了鲜红的口红，她的声音很大说：“你找谁？”我递过身份证复印件说：“我找他，杨凡。”妇女看都没看身份证复印件就朝着屋里大喊：“小凡，有人找你。”说完就转身离开留着我一个人在门口。

　　我想，杨凡在家？那穆兰呢？穆兰会在吗？一会儿一个瘦高的男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比照片上的要憔悴了不少，眼神迷糊地看着我，像是刚睡醒一样。他挠了挠头发说：“你是谁？”我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照片说：“穆兰呢？”他听到穆兰的时候，像是被人抽打了一下一样，晃了晃身子像是没站稳，他接过照片，细细的看着每一张，最后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找不到她了。”

　　我很疑惑，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穆兰的妈妈说穆兰是为了他才不见的，而他却不知道穆兰去了哪里。杨凡的妈妈似乎听到了杨凡的哭声，跑了出来，蹲下扶着杨凡一直问：“怎么了，小凡？是不是不舒服。”杨凡猛地站起来推开他妈妈说：“你走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杨凡的妈妈这才看见杨凡手中的照片说：“又是为了她？”她扯过杨凡手中的照片走到我面前把照片塞到我手里说：“你走，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杨凡擦了擦眼泪，抢过照片又一次推开他妈妈说：“你逼走了穆兰，你还想让谁走？我走，我走行不行？”他妈妈扬起眉，双手叉着腰说：“是我逼她走？我是为了你好。”杨凡看着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说：“别看了，进来吧。”然后自顾着走近房里，我看着他妈妈叉着腰喘着气，以及刚才她们的对话，自觉告诉我，穆兰肯定来过这里。她妈妈没好气的瞪着我说：“真不到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生了他还要受他的气。”我无奈地笑笑，跟着杨凡进去了。

　　杨凡把我带到他的房间，看到他妈妈也要进来就砰地一声把门重重的关上。杨凡的房间不是很乱，墙上贴满了他和穆兰的合影，每一张穆兰都是开怀大笑。床底下还有一双粉色的女式拖鞋，我想那应该是穆兰穿的。杨凡拿出一张凳子说：“坐。有点乱。”我点点头坐下，他也坐下，拿出一只烟自己点上说：“你是张艺？”我吃惊的点点头说：“你知道？”他弹了弹烟灰说：“恩，穆兰提过。”我看了看满墙的照片，穆兰的笑容让我心里那种无奈感再次升起，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选择离开呢？我叹了口气说：“穆兰呢？”杨凡用力按灭了手中的烟说：“被我妈逼走了？”然后苦笑了两声，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又红了。

　　我心里的疑惑更加重了，说：“给我讲讲具体的吧。”杨凡点点头。他站起来看着满墙的照片，摸了摸照片上穆兰的脸，开始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