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有生之年陪你一起去听

　　我曾听人说，人都是单翅的天使，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寻找自己的另一只翅膀。

　　我于你，也是如此。

　　2002年夏季，我在学校的小花园里遇见你，白色短裙，长发。正捧着一株花儿细细打量。笑容干净。

　　你一定没有发现我当时看你的神情，多年之后我才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的心动。当时，我于你，就是如此。

　　我小心的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装作对一株花儿感兴趣的样子，其实那双小眼睛早已在你身上瞟了好多次。

　　你低头轻嗅的模样在我单纯的印象里衍生出花仙子的形象，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现实生活中还会有形容那么美好的女子。

　　于是，从那一天，我开始留意你。初中部，三年一班。莫小北。

　　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莫小北。十五岁。三年一班文艺委员。春天的时候从外地转来。喜欢小动物和衣服。小笨蛋一个，把衣服在塑料桶里洗，整天在小本子上写点想买衣服的小蠢话。暂时住在坏脾气的大伯家，忍受着父母都没有过的严厉教育。

　　但还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学习良好，曾经的家里贴满了来自于各个方向的奖状。会写文，会弹琴，会唱歌，会画画……

　　会引诱小男孩……

　　抽洞里塞满了来自各个年级的纯情小男生的五颜六色的情书。

　　会像写文章似的花言巧语的回复给他们一些美丽的文字，好让他们安心读书彻底死心。

　　而这种近乎温柔的拒绝却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追求你的道路上，像夸父追日一样，拼尽全力。

　　我也因为那一面之后对你倾心，而近乎疯狂的打听你的消息。

　　而我，不像他们，我不会给你写情书，也不会跟踪你说些倾慕的话。

　　你不过你一个女生而已。漂亮一点的女生。所以，我不会卑微去获得你温柔的拒绝的言辞。

　　我要让你明白，什么叫比翼齐飞。看你能用什么样的话再去教育我们好好读书。

　　但如果不告诉你我对你的好感，我之后的努力怕是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我想我必须找个适当的机会让你知道我，记得我，知道有我在喜欢你这件事情，让你以后突然在某个场合里遇到我的时候不会一点都记不起，让你觉得后来的爱不是突如其来，而是早有预谋。

　　于是，在那场气氛忧伤的毕业典礼上，我出乎意料的为你唱了歌。

　　那天，我托你们班级的朋友把我作为特别嘉宾带到你们教室，并受到你们班级里女生的欢迎。你们老班特别友好的向大家介绍我，陆小楠，三年三班班长，校文学社社长。于是，鲜花掌声漫天飞舞。我并不是个虚荣的人，但是在你面前，我愿意接受这些美好的奉承。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同样很优秀。

　　那么多风月故事里俗套的社长校花之间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却未曾上演，因为你只顾着和身边的小女生互诉离殇，根本没有管我是干什么的。

　　我多少有些失落。但是我那么优雅的男生，岂能被你的漠不关心打败。

　　那天我破天荒的唱了来这所学校的唯一一首歌，是小虎队的《爱》。唱给你听。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让所以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永远地不停转

　　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听听大海的誓言看看执著的蓝天/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

　　所有的人都被这曲象征着年轻和活力又带着青春懵懂的歌曲所打动，我唱的并不好，但是很动容，底下是噼里啪啦的掌声，你也终于被吸引到，认真的看向我，小声说，这个人，我看着面熟!

　　我低头冲你微笑，把话筒递给典礼的主持人，坐在了台下，心里洋洋得意。

　　典礼过后，所有的人都没有离开，相互抱成一团，尽情的哭。我安静的坐在那里，摸着裤兜里的烟，考虑要不要抽。

　　你坐过来，拉着你的朋友。我知道你很想说话，但是我就故意不看你。

　　直到你说，同学，我们可不可以坐这里。

　　我才扭头，尔后告诉你，可以，亲爱的莫小北。

　　你有些惊诧的看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看着你惊讶的表情笑了。

　　我说，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空气太压抑了。

　　你点头说好，你朋友知趣的离开了。

　　于是在六月空荡的校园里，只有我们两个从陌生人刚有转变的人在四处溜达。

　　小卖铺的门已经关了，我决定带你去喝一杯饮料的小心思也被最后打破。于是，在那个阳光炙热的夏天，我带你蹲到了小卖铺的门口。那里正有一片荫凉的树木。

　　你的不反对，让我感觉很亲切。至少给与我暗号，你对我i并不讨厌。

　　从坐下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说话，我正在考虑以怎样的开头会更让你更喜欢我一些，反复思量之后却终于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倒是你首先说了第一句话，石破天惊。我知道你。

　　嗯?我怀疑我有没有听错。

　　你叫陆小楠对不对?

　　嗯。你怎么知道?

　　你一直都很关注我?我听得出这句话中的反问，你在寻求一个答案。

　　我把手中的几根小草连腰折断，点了点头。很久了。我说。

　　有多久?

　　从一次花园相见到现在。

　　你若有所思。说，我也是从那一次知道你。

　　为什么?我突然很感兴趣。因为两情相悦从来都是很美丽的故事。

　　我朋友喜欢你。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你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回眸一笑，继而离开。

　　那是怎样一个意义丰富的笑容啊，有欣喜，有满足，如果我理解的对，还有喜欢。

　　从那一刻起，我相信，咱俩有戏。

　　之后的几天里，我们经历了严峻的中考。我们面对着人生的第一次选择。谁都不想自己落下。

　　我试图早晨骑单车陪你一起去考场，你严厉的伯父却把你整个人像宝贝一样保护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向你靠近。

　　那么多次，我骑车从你们身边经过，满眼留恋的看你，你也看我，偷偷的笑，我呲牙咧嘴向你作鬼脸，却被你伯父凶悍的面目吓的躲起来。

　　直到最后一次，我别出心裁，用一件白色衣服涂染上“莫小北，中考加油”的字样从你身边经过，留给你和你伯父一个大大的背影，我甚至都感觉到了你的欣喜和你伯父的莫名其妙。

　　令人身心疲惫的中考终于过去了，接踵而来的是快乐自由的假日。我打算好了这个暑假要花费很多很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我还要认识你所有的朋友，让我彻底的融入到你的那个圈子里。

　　只可惜，那天中午，突然被告知你的离开。

　　这本是俗套的剧情，却真实的发生在我的生命中。

　　你走了。甚至没有对我留下只言片语。

　　仔细思索，我在你的生命中又算得什么。刚刚相识，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轻浅的印象。说不得，说不得，离了就离了。如此自嘲一番。

　　只是，你走后，那个夏天，我像一条缺氧的鱼，生活的乱七八糟，神经萎靡到不可收拾。吓坏了我的父母亲。他们紧张的守在我的房间里，以为我是受了中考的影响，会发生想不开的事情。那时候有人告诉他们，我得了抑郁症。他们怕我，想不开，会死掉。

　　可是，我哪里会，成绩下来的时候我看到我喜欢的那所高中里我榜上有名。我只是有些想念。我定下的小计谋不能得到实现，我没有机会陪你一起在高中生涯里看透流年。

　　高中里我遇到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的女孩子，我经常在经过她们教室的时候偷偷看她一眼。她喜欢穿纯白的衣服，粉色的鞋子。挽高高的头发，跳好看的舞蹈。只是，她没有你眉眼里那些脱离尘世的淡定，她被许多人追，和很多人好。

　　我只在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愿意去看她，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难过。

　　有天，我在校外卖冷饮的小摊上遇到她，我请她吃冷饮，她安静的接受，说了谢谢，然后淡漠的离开。那时候她刚刚和她的新男朋友分手，模样很憔悴。

　　我看着她渐渐的走远，居然不自主的心疼起来。

　　看着天边那一片彩色的流云，我举起手，写下你的名字。

　　高中时代里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性朋友，我经常在课余的时候和她谈起你，我从来都不知道在我的印象里居然有你那么多的影子，以至于我描述了那么多之后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我跟她讲你模样的美丽气质的动人，你跳的舞唱的歌出的板报，以及那些被男孩子追而轻易拒绝的优雅淡定。我讲我曾偷偷的趴在你们教室的窗户旁看你，被忽然打开的玻璃窗撞到鼻子的落荒而逃的糗事。讲我写了那么多优雅的情书却没敢寄给你最终成为满墙废纸的愚笨。讲我参加的关于你主持的一切体育活动或娱乐活动，讲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青蛙一样迷恋公主的美丽。

　　当然我也没忘了夸夸我在你眼前表现的漠不关心，讲我看你的时候故意把目光放的很远。如果喜欢一个人在他面前你就要装的不关心，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最好和他保持距离。因为距离不禁产生美，还产生与众不同的诱惑力。

　　我就是这样做的，可是我因为把你放的太遥远，那些本可以把你抓在手心里的日子被我轻易放弃。我在放鱼线钓大鱼，最终却可悲的发现我只钓到了自己。

　　朋友安静的听我说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对你的离别为我轻轻叹息。她问我，小楠，你相信命运吗?

　　我看着湛蓝的天空，那里正有三两朵白色的云被风揉碎。我说信。确实信。如果两个人有真爱，无论在哪里，总是有心灵的相通，又被对方感知的能力。

　　这是我后来发现的。我提前做个论证。

　　她说，我也信。

　　我知道她喜欢我。而她正是你以前的朋友。

　　那么巧，你的离开把我推到了她的身边。还好，我不喜欢她，愿意和她做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最大的乐趣就是分享你给我们写的信。

　　是的。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失去联系，这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

　　你说你在外地学美术，很快很快就回来看我们了。这是你写给我们的一张共同的明信片上的字。

　　而后来的信皮包裹的信纸上，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字迹。

　　你跟她讲你的开心，你生命的安静。你不会把忧伤写给她，不会讲你生命里遇到的人发生的事，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语气。

　　而你，跟我讲话却满纸的忧郁，你说你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在家里已经休学了好长时间，你说这些天你一直在写字，结识了好多家文字编辑，被很多人约稿。你说你画的画越好了，关于一个男人，眼睛深蓝。是你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好朋友，比你大三岁，很会讨你欢心。

　　你说有一个小男生很喜欢你，每天都在你家楼下对你唱歌，结果被你英俊的老爸以优雅的歌声打败。

　　你还说你养了一只狗一只猫，狗狗叫小宝，猫猫叫小贝。它们是你的小宝贝，每次忧伤的时候你都会紧紧的抱紧它们，那样就会感觉到温暖，就不会想那些与生命终结有关的事情。

　　可是可是，那么多的信，那么多的话，与我有关的却只是，“小楠，你好!”

　　“小楠，你好!”那么单薄的问候，却是你给我的最温暖的问候。

　　我把信给她看，她的目光便很深远。她把信给我看，我就为你给她的谎话而心疼。你写给她的那么暖，写给我的那么伤。

　　高二的夏天，我在一本书上读到你的文章，写的是一篇游记，那时候你还在西藏独自旅行的路上。在家里压抑久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你，但又找不到具体的地址，只好打电话给杂志社，而他们给予我的答复却是这篇文章是转载的。在极度的失落之下，我去了你曾经生活的城市，并在你们校园门口溜达了好久。其间有几个小女生指着我笑过，遭受过几名保安的警惕，还有几只流浪猫和凶恶的小狗、几名乞讨的人员和几个不友好的流里流气的男人发出的古怪声音。

　　还有，一个女孩，短发，休闲装，登山背包，燃烧的烟。从我旁边经过，当时心脏保持了安静，我居然没有抬头去看她的脸，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在经过之后莫名的心动。回头的时候女孩已不见。自嘲自己神经的混乱。只是，我不知，那天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可是，当时你有没有感觉到从你身边经过的那个人是我?

　　从你在的城市回来之后我便好好学习了，身边的人都奇怪我这个平时自大的人为什么突然会主动请教起别人问题。他们不知，在回来的路上，我悄悄的许愿，要和你比翼齐飞甚至要高于你，你去的地方我都要去，你会的东西我也都要会，你能达到的高度我也不能逊色于你。

　　于是，我努力。我利用小计谋取得爸妈的同意去学绘画和钢琴，我告诉他们学绘画是为了我以后哪天写书的时候自己可以作插图，学钢琴是为了能在思维枯竭的时候找到写作的灵感。

　　他们自然是宝贝自己的儿子，而且这几年在学校里优异的表现也确实让他们可以对我放心。

　　而我，不准备考美术，不准备考音乐，只想能在某一天遇到你的时候能在你面前能够炫耀一番。

　　高考结束的夏天，有美术协会的朋友邀我去他办的美术馆里作参观，他说如果有兴趣整个夏天都可以在那里作老师。

　　我一直不讨厌别人邀请我的事情，于是，我踏上开往那座城市的列车。

　　在那里，我画了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幅画，是一张女孩的人物画，在葵花海里，一个女生正轻嗅。洁白裙衫被风扬起，露出美丽的脚踝。淡雅的容颜温暖了那个夏天。

　　朋友特欢喜的把这幅画挂在展览厅里，问我底价多少，我说大家喜欢就好，不卖。

　　朋友笑笑。用很大的标牌标注，只供展览。

　　某大学的通知书隔山越海来到我的手里，在夏天的最末端我告别的朋友，只是忘了带走那幅画，朋友说会好好给我保留。

　　很多天后，我接到朋友的电话，他说有一个女孩找过我，并带走了那副画。我着急问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朋友说，和画上很像。

　　九月份，坐上了开往长沙的火车，那里正有一段新的生命在迎接我。

　　隔座是一个穿白色短袖的女孩，戴黑色帽子，把脸面掩的很深。喝浓重的带有苦味的咖啡，看一本厚厚的叫做《平凡的生命》的书。模样睿智。我们谁都没有打扰谁。

　　列车经过一片安逸的山脉的时候，有别出心裁的恋人在窗外点燃烟花，漫天飞舞的花火吸引了列车上所有的乘客。我和她也被吸引到。就在我们转脸的那一刹那，令人惊呼的不仅是窗外那一片绚烂的烟花，还有我和她之间异地重逢的惊讶。

　　她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嘴唇都有些打颤，是你?

　　我答应着，微笑，是我，亲爱的莫小北。

　　你突然就笑了，用手来捶我的肩膀，怎么可能是你啊?呵呵，去哪里?

　　我分明看到你眼中的惊讶和欢喜。

　　长沙。你呢?

　　长沙。

　　去做什么?

　　画画，你呢?

　　也是。

　　结伴而行?

　　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们都笑了。

　　车厢里突然响起小虎队的《love》，正和车窗外那些漫天飞舞的美丽烟花相映成辉。

　　我笑着对你说，仔细听。正如我当年唱给你的一样。

　　你没有说话，轻浅的笑容被车窗外匆忙上演的景色映衬的无比动容。

　　你说，要不要我唱给你听。

　　于是，那一天，在那一列简陋的绿皮火车上，一个女生轻浅的歌声把我带入另一场美丽的生命中。

　　我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宿命的传说。

　　那么多开往长沙的列车上我们只坐了相同的这一列，那么多前往长沙的人里面我只遇到了你，那么多拥挤的乘客里你只坐到了我身边，那么多的故事我们终于可以在这一刻重新拾起。

　　那么多……

　　那么多，我对你的爱。我终于可以进行那一场巨大的关于爱的阴谋。

　　我终于相信，人都是单翅的天使，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寻找自己的另一只翅膀。

　　我于你，真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