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隐喻·娱乐——电视剧《金婚》观后

  五十集电视剧《金婚》2007年9月在北京台首播，其后在各地开始热播，反响很大。“该剧在各地都创下了本年度收视新高，其中北京台平均收视率高达13.23%，峰值收视率更不可思议地冲破20%，这在电视观众严重分流的今天，简直称得上奇迹。”。但这部电视剧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上个世纪的1956年，重型机械厂技术员佟志(张国立饰) 在同事大庄的婚礼上与前来闹婚的年轻漂亮的小学教师文丽(蒋雯丽饰)偶然相识，在这之后他们相知、相爱，结为夫妻，为人父母，为人祖父母，两人携手共同走过了漫长而坎坷的50年婚姻历程，一直到本世纪的2006年。电视剧记录了他们婚姻生活中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种种碰撞，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构成了电视剧的大部分情节。该剧来自于普通人的平淡生活，属于较为常见的家庭婚姻题材，在其播出以后却有如此大的反响、有这么高的收视率，笔者认为这是由该剧所具备的以下三个方面特点决定的。

浓郁的历史感

  历史不仅是对过去的记录，也是对过去的现在呈现。曾有人过说过，每个人都是一部历史。但宏观的历史又影响到每一个人。后人观历史，会从中收获很多。现当代电视剧会因历史色调的加入而变得厚重。同样，浓郁的历史感也会增加电视剧的内涵和深度，给观众带来看电视剧如同阅读历史的享受。

  对于该剧而言，浓郁的历史感首先表现在它向观众展示了丰富多彩的历史背景。佟志和文丽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后不久的半个世纪风云，他们亲身感受了新中国历史上变化最激烈、最巨大的五十年。自然，他们的经历带有鲜明而深刻的历史烙印。反右派斗争、大炼钢铁、与苏联关系交恶、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非典、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等等，这些深深影响甚至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也由此构建了他们酸甜苦辣咸的婚姻。中苏关系交恶期间，是新中国经济最为困难的时期，佟志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顿之中，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不得不把一个孩子——南方送到老家四川抚养；为给女儿燕妮买一双鞋，筹划了很长时间也没成功，最后是文丽用被评为优秀教师获奖励的自行车票换了一双鞋子。电视剧不仅向观众传达了在艰难困苦之中相亲相爱的夫妻真情，也让观众不禁感叹那段岁月生活的艰辛。从题材上来说该剧是属于婚姻范畴，但这些真实再现的历史背景不仅仅是简单的陪衬和烘托，它为电视剧注入活力，极大地增强了电视剧的感染力和震撼力。有过其中一段历史或者全部历史经历的观众在观看该剧时，会回顾起逝去的生活，重温那段遥远而又近在眼前的岁月。这样，电视剧就和众多的观众产生了历史共鸣。

  从史学的角度来说该剧是一部音像版本的中国婚姻史。《金婚》时跨半个世纪，记录了一对夫妻五十余年的共同生活，多角度地集中展示了中国男人和女人在婚姻历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足足可以作为一部中国婚姻史来读。这部史书，对于徘徊在围城外面的人，通过观看该剧，可了解围城内的状况；对于即将走进婚姻的人，看该剧可见习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对于已婚多年的人，观看该剧则可以关照自己的现实生活，以资借鉴。对于绝对多数广大观众而言，每一个人都可从剧中挖掘出一些东西，从中汲取经验教训，或反思或批判，认真审视现状，把握现实的生活。该剧在当前热播结束后，肯定会成为一部超越电视剧之外的“读物”，有不少观众还会从头再看一遍。因为历史是经得起反复研读的，而且越读越有味道。

  电视连续剧常规的表现方式就集，一集之内可以跨越很多年，甚至是多个时代。集一直以来是连续剧唯一的叙述方式。但《金婚》打破了这一常规，采用了历史式的编年体叙述技法，先在屏幕的中上方标出具体的年份“1956年”，下面用较大号的字打出“第一年”，下面依次如许，没有以往“第一集”、“第五十集”的字样。在每一年里，抽取生活中的一个片段或几个片段展开，但又不同于编年史的记流水账，在内容的选取上注重差异性、层次感、时代感，使“每一年”都有新事、新情节，让观众观看时来鲜有重复感，不会产生审美厌倦。电视剧就这样一“年年”的播放，五十年的婚姻历程，就这样一年年走过来，直到电视剧结尾的二人携手走向天荒地老，形成了一部婚姻编年史，一个个的片段串成了一部婚姻“史记”。这种将编年史手法移用到电视剧上来的创新表现形式，显然也吸引了一部分电视观众。

丰富的隐喻性

  电视剧通过故事往往传达出某种导向的东西，《金婚》也不例外。金婚这一概念来自西方，为夫妻结婚五十周年的纪念。50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只是转瞬之间，但对人生七十古来稀的人类来说是一段非常漫长的岁月。两个原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相守五十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然而也正是这不容易，才淘炼出了金婚。但该剧的意义指向不仅仅是这一点。

  据调查，中国现在社会的离婚率较之改革开放之初急剧上升，婚姻家庭的不稳固性提高了许多，很多人不愿接受婚姻的束缚，想从婚姻中出走。《金婚》则向人们传达了另外一种信息：多数人是走不出婚姻的，从家庭出走的人最终将回归家庭。佟志为了寻求事业上有所发展，主动提出到三线工作。在三线，佟志与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姑娘——李天骄相遇。李天骄喜欢上了佟志，佟志在内心里也喜欢上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二人产生的一段深刻而绵长的精神恋爱。文丽在听到风声后，找到厂里将佟志调回总厂。佟李二人暂时得以分开，但数年后，李天骄又出现在佟志的生活中，二人重新陷入情感纠葛之中。佟志就这样一直游走在家庭的边缘。不过，他最终还是承受住了诱惑，回归到了家庭。另，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文丽和佟志终于说了两个字“离婚”，文丽搬到娘家居住，和佟志分居长达半年之久。似乎二人的姻缘就此到了尽头。但多年一起生活的情感并没有被割断，在众人的调解下，两人又和好了。在风风雨雨中，二人携手走到了金婚。剧中的二号角色大庄，在和庄嫂结婚后，一直还和梅梅保持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在厂子里时不时地和年轻姑娘戏耍，在情感上是个很不稳定的男人。不过，他也没有走出和庄嫂的婚姻，人到中年后，他倒是变得和庄嫂相亲相爱了。

当代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有人选择独身，有人选择丁克等等，不一而足，个人情感的归属选择多样化。该剧中几个人物的最终选择却在喻示新时期成长起来的年轻男女，婚姻家庭是个体人的最终归宿，家庭是生活的港湾。多多早年遭遇感情上的挫折，后来选择了放纵，只谈恋爱不结婚。对父母的劝告有着强烈的逆反心理，对婚姻怀有恐惧，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对感情。就这样一位女子最后还是和庄狗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亲切地称呼着狗子为老公，想着早生个孩子。多多可以说是当代生活中部分女性的一个代表人物。大宝则是当今男性的一个代表。他信奉男人女人之间不需要负责任，叫嚣着“谁负责谁啊”，不停地换着女朋友，即使是父母的劝告也不放在耳边，公然对其父亲宣称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一个时代当有一时代的活法。然而，这么一位对感情极不负责的男人，在经历了一番风雨的洗荡之后，他和卢珊走进了婚姻的港湾，还养成了按时回家的好习惯。此外，该剧多处表现个人对家庭的依赖及家庭对个人的支撑。佟志下班回家，推开门的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那是个人归属感的表现。当个人遭遇困难和磨难时，首先想到是回家。南方与丈夫遇到了麻烦，他们的退路就是回家。在家这个强有力的后盾的支持下，他们共同克服困难。燕妮也是在家的帮助下，找到了新的情感归宿。

  人们一直对婚姻有着美好的期望，举案齐眉是一个典型，相敬如宾是美满婚姻的最好诠释词，常用“一块生活几十年没有红过一次脸”来表现一对恩爱的夫妻。该剧则告诉观众，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金婚并不是完美无缺的。电视剧名为“金婚”，但实际的婚姻生活并不如金子般赤诚。文丽在婚后的第一次吵架后说出了一句话：“我们也开始吵架了。”就体现出她对婚姻的完美期待。但真实的婚姻并不如苏联爱情小说所描述的那样美好，婚姻里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有麻辣酸甜苦乐痛。两个人经常吵架，吵架是他们生活不可少的一部分。即使是筹备金婚庆典，二人在着装问题还是吵了一架。另外，就二人的情感世界来说，文丽读师范时暗恋过教语文的钟老师，婚后又在单位里被年轻的同事小夏追求；佟志曾和姚爱伦有过一段感情经历，和文丽结婚后，又和李天骄产生了一段深刻的情感纠葛，一度游离在家庭的边缘。就爱情的忠贞度来说，两个人都算不得上是纯金。他们的婚姻充满了坎坷，算不得和和美美，但就是这样的婚姻历程才成就了金婚。金婚是靠二人共同生活修来的，正如金婚庆典的对联所说：“半世纪牵手，养儿育女柴米油盐，苦也恩爱乐也恩爱，磕磕绊绊终不悔；五十年同心，事业家庭酸甜苦辣，苦也甜蜜笑也甜蜜，风风雨雨永相随。”

  床戏是影视剧的一个卖点。该剧中床戏的镜头很多，但该剧的床戏有度有所侧重，也有着深刻的寓意：床是当今夫妻共同生活所能坚守的最后一块阵地。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庭，走上工作岗位，工作繁忙的夫妻双方大多是早出晚归，在不同的地方各自从事自己的工作，白天里甚至没有时间在一起吃个饭。只有下班回家休息时，才能躺到同一张床上。床成了夫妻双方个人生活圈子的唯一相交叉的一个空间，床不仅是夫妻情感交流的地方，也演化成了处理家庭事务的办公场所。床在当代生活情境下，功能得以延伸。但这对夫妻和家庭并不是好事，因为其功能越多，意味着夫妻交流的空间越趋于狭窄。这不能不让现代人重新审视、思考在当今经济生活状态下的夫妻关系。如何扩大夫妻生活的共同区域，这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应该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

  电视剧丰富的意蕴会给人以思考，从使电视剧看起来更有意味、有嚼头。《金婚》是也。

轻松的娱乐性

  娱乐性是当今电视剧一个非常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因子。该剧牢牢把握住了这一点，从角色安排、人物语言、剧情设置、历史与现实几方面入手，着力营造出轻松的喜剧气氛，使电视剧娱乐化，让观众在思考的同时也会时不时地开怀笑起来。

  一是角色安排的错位化。男主角之名“佟志”与“同志”同音，在见面相互称呼“同志”的年代，就有些意思了。“佟志同志” ，两个词音一样；“佟同志”，前两个字同音，构成语音重复，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是个结巴呢。剧中另一位男主角大庄，人名为大庄，从其性格来说却是位好谐谑玩笑之人，说话爱带痞腔，语言甚至有些鄙俗，实在不能与“大庄”联系在一起。这样姓名与性格的错位安排构成了喜剧意味。佟志的初恋情人，姚爱伦，随时代风潮而动，在苏联小说流行时改名为方卓娅，文革时期又改名为方红兵，改革开放后又改名为姚爱伦。文丽这个名字也是可以咀嚼一下的，文丽，纹理，文理，但她在和佟志吵架的时候好像很少讲理的。

  二是人物语言的小品化。文丽说普通话，佟志是四川普通话，大庄的话带痞味，佟志母亲地道的四川话。姚爱伦本来是四川的口音，加上一些扭捏，语音别有特色，出国后的她，染上英语味的四川话夹杂着一些西化的词汇听起来尤有趣味。不同的语音在同一场面出现就像是小品演出专场。话语内容也充满逗趣。佟志和文丽的第一次吵架后，当文丽说“我们也开始吵架了”，佟志纠正说，“不是吵架，是辩论，真理越辩越明。”大庄帮梅梅捡废铁，被佟志和文丽碰到，他辩解说：“我天哪，这干啥玩意啊，一本正经地给我上政治课。我帮着同志为祖国做贡献，瞎操啥心哪你。”音调夸张，调侃意味十足。在同学聚会上，姚爱伦说“初恋对于女人来说总是一生中最难忘怀的、最刻骨铭心的。”语调和情态富有舞台表演的色彩，让人忍俊不禁。

  三是剧情设置的戏剧化。佟志为了打消文家人的顾虑，写下了结婚保证书。在车间里遇到大庄找烟抽，大庄发现了保证书，在车间大声读出来。后来文丽把保证书撕掉了，佟志又把它一点点地粘起来。在多年后的金婚庆典上，保证书又地出现了。保证书贯穿了全剧，它的出现极富戏剧化，增添了电视剧的喜剧气氛。小的方面来说，佟志和大庄正在办公室里抽烟，文丽突然来找他帮着捡拣废铁。二人急忙找地方藏烟头，情急之下把烟头塞到了抽屉里。结果烟头没掐灭，烧着了抽屉。二人抽烟的事就暴露了。为隐瞒自己抽烟的事实，佟志急中生智，一边给大庄使眼色，一边开始批评大庄抽烟，故意夸大其辞。大庄予以积极配合，蒙过了文丽。这样富有戏剧化的镜头在该剧比比皆是。观众在看到这些场景时都会哈哈笑出来的。

  四是在历史和当代的差异化中给观众带来喜剧效果。孙师傅在车间告诉佟志和大庄要参会批判右派，但他们连谁是右派和右派是什么都不知道。大炼钢铁时，人们到处拣废铁，拿着吸铁石吸到一根小铁钉都喜出望外。为了完成任务，甚至把发卡都交上去了。佟志带文丽出差，因二人从面貌上看存在着一定的年龄差距，虽然他们带着结婚证和介绍信，但在住宿时遭遇了一系列麻烦，首先是大招待所不给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旅社，半夜里又遭到红卫兵的突击检查，闹出了一连串在现代人看来非常可气又好笑的事情。这些和剧中所体现出来的很多历史事件都是为新时期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所不了解的，感到可笑的，但又是在电视剧中真实呈现的。这样，历史和当代的巨大差异就在观众中形成了较为强烈的喜剧效果。

  轻松的娱乐性不仅为该剧增添的看点，也冲淡了浓郁的历史背景给观众所带来的沉重感，满足了大多数观众的观赏需求，也提高节目了收视率。

当然，该剧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如，在当今以收视率为电视剧重要评判准则的背景下，为了取得较好的收视率，制作者在注重电视剧艺术性的同时也不得不要媚俗，以迎合观众的需要，提高收视率。同样该剧也存有过分讨好观众之嫌。在部分场景和情节的设置上过于成人化，儿童不宜，好像是一部成人剧。人物的语言过于俗化，如大庄的有些语言过于痞，就像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段子，过于低俗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