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髦的五奶

　　五奶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又像年轻人一样时髦起来了。

 

　　五奶十六岁就被急着抱孙子的婆家娶回了家，本以为第二年能生个胖小子的，没想到一连三年都没一点动静。婆家人的脸子就来下来了，整天摔摔打打的，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打狗撵鸡的。无奈自知理亏，只得忍气吞声。到了第四年，五奶怀孕了。这下好了，五奶呼地一下被捧上了天。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呱呱坠地的女儿的哭声，五奶又扑通一声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作为女人不能生儿育女算不上完美，可要是生不下个儿子来还是要被人轻看的。深知这一点的五奶哪里肯甘心呢？隔年又怀上了，生下来还是个闺女。五奶并不气馁，她怀着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的坚定信念，又接着生了下去。在一口气生了七个闺女之后，五奶终于醒悟过来，这就是命啊！五奶哀叹了一声，认了。

 

　　认了命的五奶更可怜了，瘦弱的身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让人随时都为她下一步能不能走得稳捏着一把汗，原先清秀的脸也是一片灰毛不几的。

 

　　五爷与五奶不同，他怎么也不能背负他家的香火就要断在他手里的罪孽，一边到处求医问药，一边在五奶的肚皮上更辛勤地耕耘起来，使四十八岁的五奶又怀上了第八个孩子。五爷信誓旦旦地给五奶打气，这个一定是儿子！五奶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他深为自己的再一次怀孕而羞愧，好几次都要把孩子打下来，都被五爷劝住了。五奶无奈干脆把自己关在家里，再也不愿出门了。

 

　　五奶自觉没脸见人，孩子可不管这一套，该来就来了，他用洪亮的嗓音宣告一个男子汉来到了世上。无奈大叫了一声，我的儿啊！就一把儿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刹那间欢喜的泪水就把襁褓打湿了……

 

　　生了儿子的五奶自然又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起来了。使五奶没有想到的是儿子还不满三岁，五爷竟撒手西去了。这可苦了五奶了，里里外外，大事小情的，排山倒海一般向她压了过来……在五奶的一生中，那是怎样一段黑暗的日子啊！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酸也罢，甜也罢，日子总是要过的。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了，五奶的儿子大成业长成了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让五奶感到意外的是她还没反应过来，儿子自己已经处上对象了，媒人就是儿子的同学陈秀丽。据说女方长得有模又样的，看儿子又是一百个满意，五奶放了心。

 

　　转天就是相亲的日子，拾掇家什的时候，陈秀丽看着五奶突然说，现在的女孩儿娇贵得很，要是万一不能接受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可咋办哪？五奶心里咯噔一下，怔住了。

 

　　陈秀丽一看玩笑说过头了，赶紧说，没事儿，我说着玩的。

 

　　五奶却沉了意，非要陈秀丽想个法子不中。

 

　　陈秀丽说，大娘，您要是当真的话，我就说。

 

　　五奶说，我当然是当真的啦！

 

　　陈秀丽说，，大娘，我看这事儿还得麻烦您老人家……

 

　　没等陈秀丽说完，五奶就把话拦了过去，中中中，你叫我咋着我就咋着！

 

　　陈秀丽说，要是这样就好办了。我的意思是您得整整容……

 

　　五奶刚听到这儿就坐不住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边嚷嚷起来，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出这洋相？要是传出去不笑死人才怪哩！再说，纸里也包不住火啊！

 

　　陈秀丽沉吟了一下，这才说，要不，您就得美美容，染染发啥的。

 

　　五奶想了半天，还是答应了。她的理由是，这样不但从外面上看起来年轻些，从情理上也不能算瞒人家。

 

　　当下，五奶就在儿子和陈秀丽的陪同下上了一趟县城。回来的路上，儿子和成秀丽看着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的五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忍不住笑起来。

 

　　五奶问，您俩笑啥？

 

　　儿子说，娘，你猜女方叫啥名儿？

 

　　五奶问，叫啥？

 

　　儿子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秀—丽。

 

　　五奶看着陈秀丽愣住了。

 

　　陈秀丽被五奶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娘，俺没有别的意思，觉得您一辈子不容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就想让您年轻年轻。

 

　　五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红润的脸庞立刻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