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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拾朝花之捋泥鳅

发布于:2013-07-31 10:0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叔洪

  “捋泥鳅去。”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去干什么,在实在没辙,确实不知道玩儿点儿什么好的情况下,铁老头儿提出了一个大家都不太乐意干的活儿,“尽出馊主意。”鼻澄罐儿不满地说。因为不光我们,就是全村的任何一个大人,决不允许孩子去捋泥鳅。孩子就是孩子,越是大人不让你干的事儿你越是想干,越是没有单独干过的,或是干不好的活儿,我们也就越想干,这就是涉猎,逆反心理在作祟,因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猎奇心。当你对这件事儿很轻松地就可以干好的时候,你也就失去了干它的兴趣。这就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们的通病,现在叫青春逆反心理,这种心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只是表现得轻重不同罢了。你要是不信,你注意一下身边的这么大年龄的人。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到处都是停课闹革命,不参加造反派的就回家呆着去。你说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懂得什么叫造反,懂得什么叫革命,我们没有学上,成天到晚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十二三岁的年龄,是思想最混乱,最不稳定的年龄,对于我们所干的一切,大人们统统会说我们是“胡作猛愣”,并且干什么事没有完全彻底的时候,大人们又说我们是“兔子尾巴——没长性!”干什么都没准稿子,今天这个干得好好的,并且定好了明天接着干,可是等到早晨起来,却变了卦,这是很正常的事儿。因为一件事儿干长了,就是再有意思也会腻歪,便会产生懈怠,所以总要换换方式,干点儿别的便会产生刺激,你干着就会有兴趣因而也就有劲儿头,有事儿没事儿出出幺蛾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深秋的时候,地里的农活干得差不多了。该收的基本上都收下来了,该晾晒的也已晾晒的差不多入库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可以松口气了。所以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便进入休生养息的时候了。

  不仅大人们没多少活儿可干了,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们也不例外。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地里变得光秃秃的,眼看着离下雪的时候没有多长时间了。好在我们不像大人们一样,想干什么的时候受到许许多多的限制,脑子一热便干起来,具体该干不该干,干得好与坏,当时大可不必考虑,先干了再说。铁老头儿的脑子一热,竟然提出要捋泥鳅,可这捋泥鳅不像掏螃蟹和淘鱼一样,因为它需要专门的工具,没有捋泥鳅的钩子你就是说梦话。

  “咱自个儿做呀。”铁老头儿的口气还挺大。“你会做吗?”我有些担心地问。“我看我哥哥做过,不难。”铁老头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废话,我还知道怎么做啦,可我们没有那东西,怎么做?”我还是感到为难。“我二爷家有。”“你二爷能叫咱们用。”铁老头儿的二爷是砸黑白铁的,什么家什都有。可是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队里不许他在给人家砸炉子修壶的,说是资本主义尾巴,得割掉。他一看风头很硬,便不敢硬顶,将所有的家把什收拾好了锁了起来。“没事儿。”铁老头再很有把握地说,“等我二爷去上班的时候,咱们偷偷地去,反正我也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我们捋泥鳅完全是为了玩儿,但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因为我们以前没做过泥鳅钩子。别说正是鱼蟹到处都是的季节,就是在逮鱼的淡季(主要是因为种稻子的需要不让逮),也没人吃泥鳅。我们捋泥鳅就是为了喂鸡鸭,猫狗,家里养猪也用它喂猪。当然啦,也会捡出几个特别个大籽肥的来,撒上点儿盐,转天便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在炉子上烤熟儿了,就饽饽吃。我们管这种腌制法叫“一卤盐”,但几乎都是我们这帮土小子们吃,大人们或是同龄的小姑娘们是不会吃的,因为她们要注意形象,我们这样的吃东西法儿,或吃的这种东西叫“狼亢”,所以她们不会像我们这样不注意“名声和形象”的。

  捋泥鳅只能在稻地里,别的地方几乎没有。我们来到地里,便开始捋泥鳅。捋泥鳅的东西很简单,一个泥鳅钩子,外加一个水桶或是渔户之类的装泥鳅的东西。这捋泥鳅的活儿,只能一个人干,两个人干便是浪费。所以我们三个人得分开。我们三个人每人在一个稻地的边上找着泥鳅窝。在水稻不需要水的时候,地里的水会慢慢地由少而变干,泥鳅在水少的时候,便会游到地的边沿,当水快要干的时候,它便使出它特有的专长,钻到地里去过冬,待到转年种水稻有了水以后,再从地里钻出来。在它往地里钻的时候,它会将泥拱上来,形成一个泥疙瘩,以便在冬天透气,不至于被闷死。我找一个泥鳅窝,把上面的疙瘩扒开,一直扒到底下的软泥为止,便把泥鳅钩子对准泥鳅窝,使劲儿往下一插,泥鳅钩子便插进去了。我感觉有了劲儿,便知道泥鳅钩子已经插到底了,便将泥鳅钩子转了一圈,然后一用力,将泥鳅钩子拔出来,一个又肥又大又点发黄色的泥鳅贴在泥鳅钩子上,我将它拿下来,放进桶里,又接着找下一个。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便结伴儿回家。“你他妈真笨。”铁老头儿对鼻澄罐儿说,“一上午才捋了这么点儿,也不怕栽面,快扔了得啦。”“还不是你做的泥鳅钩子不好用。”鼻澄罐儿翻求着铁老头儿,“我要是用你那一把,决不会比你捋的少。”“扯淡去吧。”铁老头儿并不赞同鼻澄罐儿的说法,“别你妈泚不远赖鸡巴小,不会捋就不会捋呗,赖得着泥鳅钩子嘛。”“把好用的留给自己,还有脸说,也不尿泡尿照照。”鼻澄罐儿还是一个劲儿地不依不饶。“操你妈妈的,下午给你用我这个。”铁老头儿说着便用泥鳅钩子朝鼻澄罐儿的胳膊横着打过去。鼻澄罐儿一看铁老头儿用泥鳅钩子打他,本能地便往开处跑。尽管铁老头儿并没用力,但就在他的泥鳅钩子快要打到鼻澄罐儿的胳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突然把手里的泥鳅钩子一松。也就在这一刹那,泥鳅钩子还是吊在了鼻澄罐儿的袄儿袖上。就听鼻澄罐儿“哎呀”一声,便用手捂住了胳膊。我和铁老头儿赶紧过去,“怎么样?”铁老头儿便想给鼻澄罐儿解褂子。鼻澄罐儿一扭身,冲他嘟噜着嘴,但没有说话。我赶忙从他的胳膊上将泥鳅钩子拿下来,又给他解开衣服,慢慢地把胳膊抽出来。尽管鼻澄罐儿穿着一个褂子和一件夹袄儿,但在他的胳膊上还是流出了血。

  这泥鳅钩子不同于一般的逮鱼工具,它是以一根铁丝作为钩子的主体,在一头砸成四方形,而后弯过头来砸死,形成一个死疙瘩,以防钩子下滑。用四个铁钉子,把钉子的冒砸扁,把尖磨得越快越好,弯成四十五度角,贴在铁丝的四方处,钉子的尖朝外,用铁丝绑紧。这样在钩子的头上便形成了四个钉子尖外敞的倒勾,就是用这四个钉子尖把泥鳅钩出来。铁老头儿在打鼻澄罐儿的时候,如果还用手抓着,正好形成倒钩的反抓力,别说是鼻澄罐儿穿着两件衣服,只要是这四个铁钉的长度够,再厚的衣服也会给抓下一块肉来。也正因此,每家都把泥鳅钩子藏得死死的,以防被小孩们找到伤人。尽管如此,大人们还是一再告诫小孩子们,千万不许拿泥鳅钩子开玩笑,因为这泥鳅钩子伤不到人还则罢了,只要伤了就没有轻的,碰到哪里就勾掉哪里的肉,如果是勾在眼上,绝对让你成一个独眼龙。这也是大人们不让小孩去捋泥鳅的根本原因。

  我一看鼻澄罐儿的胳膊伤得并不深,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下啦。“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我看了一眼鼻澄罐儿,见他用眼角捩着铁老头儿,便安慰道,“你认便宜吧,要不是铁老头儿松开泥鳅钩子,还不给你捋下一块肉来。”“我知道。”这次鼻澄罐儿出奇得冷静,“泥鳅钩子一钩上我的胳膊,我就知道铁老头儿松手了。”铁老头儿不好意思地对鼻澄罐儿说,“我忘了手里拿着的是泥鳅钩子,所以才……”“没事儿。”鼻澄罐儿用手揉了揉胳膊,把衣服穿好,“还真的亏了你松了手。”

  我万万没想到铁老头儿还会向鼻澄罐儿道歉,而鼻澄罐儿也会这么大气地原谅了铁老头儿。看来我们是真的长大了。

  虽然还没到年底,一年还没有结束,但秋季终究是收获的季节。在这个秋季里我们收获的太多,尤其是我们三个人的友谊,彼此之间比以前更加看重,而且就此得到了巩固。可以说,在这个秋季里,我们才刚刚认识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是什么……

  二零零八年七月十三日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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