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十二）

　　没有人出来迎接，门口站着几个身穿孝服的人，聚在一起说着话。看到何晓菲和马歌，都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何晓菲和马歌径直地朝里走，穿过前屋，进到院子里，又来到主屋。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沾亲带故的，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院子里摆满了花圈和花篮，白色的挽联在纸扎的花中间很显眼刺目，院子里摆着一张方桌，几个人围着，是收账记账的。

 

　　何晓菲很不习惯这种场合，她不爱凑这个热闹，每次出席，都是迫不得已。好在有马歌在，何晓菲紧紧跟着马歌，马歌到哪，她到哪，马歌和谁打招呼，她就在一边看着，听着，也不多话。那些人谈论的多是老人家走之前的景象​，感慨唏嘘一番，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那点事。何晓菲耐着性子陪着马歌，总算要进入正题了。马歌带着何晓菲来到正屋，奶奶的遗体就停放在堂屋正中间。何晓菲看了一眼，惊觉身体显得瘦小，比在世时要小很多。奶奶大概走的安详，脸上很平静，就象睡着了一样。何晓菲随着马歌跪在地上嗑头，嗑了三个还是四个，何晓菲都没在意，只是有点机械地跟着马歌的样子做。小叔小婶的眼睛都哭的又红又肿，小叔和小婶的两个儿子跪在遗体旁，给来吊唁的人回礼。奶奶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九十大寿，在人们看来是长寿的，丧事也成了喜丧。

 

　　何晓菲和马歌留下来吃了中饭，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饭店里​。擦干了眼泪的人们聚在一起吃着饭，还不时地谈论着生死的话题。来吊唁的人都是和逝者沾亲带故的，有同辈的，大多是晚辈，言语中对逝者是有着几分敬畏的，话语不敢造次，就连神情也要比平常严肃些，冷峻些。

 

　　何晓菲和马歌没有逗留，吃完饭就回了县城。回去的路上，马歌一直都没说话，眼睛里还依稀有泪痕，马歌是真的哭过了，马歌也是真的舍不得奶奶走。何晓菲从来没看到过马歌这么伤心难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马歌流泪呢，心里不禁有点软了。她叹了口气说，你也别难过了，人都有这么一天的，生老病死很正常，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匆匆过客，都是临时短暂地停留，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暂住。何晓菲觉得自己突然变得深奥了起来，看来经历确实能让人成长。你就别在那说风凉话了，走的不是你奶奶，你当然不难过了，你当然说的轻松了。马歌不满地回道。我不是说风凉话，我说的是实情，我对你奶奶也是有感情的，哪年过节不去看她，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吗？何晓菲为受到误解而感到委屈。马歌看何晓菲气鼓鼓的，就不再言语了。

 

　　何晓菲径直去了班上，马歌把何晓菲送到地点就走了。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办公楼里静悄悄的，坐在办公室里，何晓菲还觉得心情有些压抑。​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走了，永远地从视线里消失了，从熟悉的生活里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何晓菲感到生命的短暂，感到生命的脆弱，感到生命的无奈，无论是谁，终将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何晓菲立刻又振作了起来，既然生命如此短暂，那还叹息什么呢？还耗费​什么呢？还在离与不离之间徘徊什么呢？还怄气干什么呢？不如把时间用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何晓菲似乎作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作一次，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因为那件事，总是有很多件不如意的事，似乎没有尽头，没有休止的时候。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最后胜利的总是马歌。何晓菲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徘徊在生活之外，不是活在现实中，而是活在梦里，活在幻想里。

 

　　但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拖进现实，不让她怀疑，甚至不让她思考，不让她有冷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