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大碗

发布于:2024-12-29 09:2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箫笛

　　在苏北的小莫村方圆几十里，端大碗这个行当是很有讲究的。农村婚丧嫁娶，要请厨师和端大碗的，厨师负责做菜，端大碗的负责餐具、餐桌和上菜，这就跟饭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的协作差不多。

　　顾老二端大碗这个行当是家传，顾老爷子当年穷得叮当响，跟在厨师后面混口饭吃，久而久之混出了端大碗这个行当。方圆几十里的厨师，顾家没有不认识，没有不熟悉的。

　　最早拉家伙什这个活儿用的是马车，不能用驴车，驴子在农村的传说当中是鬼变的，不吉利。后来用独轮车，要跑好几趟。这些家伙什包括桌子、凳子、盘子、筷子、调羹和黑口碗之类的。

　　主家办事之前，先把厨师和端大碗的找去议事，大概要办多少桌？要什么样的档次？厨师给列出个菜单，蔬菜和荤菜各要买多少斤？主家派人去采购。端大碗的心里要明白带多少桌子、凳子、碗碟……

　　张家村张老大儿子要结婚，派人来请顾老二去议事。顾老二去了，看见主家弄了四个菜，上座是厨师，顾老二一看是个生面孔，心里顿时没了底。主家跟厨师和顾老二边喝酒，边讨论事情，顾老二敬厨师的酒，厨师有些傲慢，爱答不理的，顾老二顿时心里不是很开心。但是，该讨论的事情都讨论好了，顾老二第二天跟三弟把家伙什给拉过去。

　　喜事第一天是便席，主要是帮忙的、本家、主家吃饭，就几桌，顾老二跟弟弟给支应着。肩上搭着块干净毛巾，方形的托盘，单手拖过头顶，到了桌前，一侧往桌上一搭，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上菜，那手指甲都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指甲缝里不能有污垢，不然客人看了恶心。不管是热菜还是热汤，一只手稳稳当当地端上桌，那大拇指不能扣进碗沿里面，这些都是规矩。

　　上完菜，照例后厨应该给端大碗的留几个菜，这是规矩。偏偏这个厨师带着他的助手就没瞧得起顾老二。顾老二端完菜后，进了后厨，满脸堆笑：“段师傅，今天好像没给我们留菜！呵呵！”情商高一点的会说：“你看，我给忘了，对不住，您将就吃一点。”好歹也是一句话啊！

　　偏偏这厨师就看没看得起顾老二，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来了一句：“忘了！”

　　顾老二这边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从他爹干这个开始，没有厨师这样对待的。还好主家过来交待事情，一问知道顾老二兄弟两个还没吃饭，连连赔不是，把兄弟两个拉到主家桌上吃了点残羹冷炙。

　　如果说头一天是忘了，可以理解，第二天，又没留他们的饭。顾老二那叫一个生气啊！决心报复厨师。

　　第三天是正日子，主家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顾老二去茅房里上了个大号，他蹲在那里的时候，看见一只屎壳郎在旁边的粪堆上忙得正欢，一个邪恶的主意袭上他的心头，他拿起那屎壳郎，用纸擦了擦，揣进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热水烫死。等到中午，正席开始，他跟三弟开始上菜，趁人不注意，把屎壳郎塞进一道菜里。菜上桌了，他心里憋着坏呢，等着看笑话。

　　果不其然，大伙儿正热热闹闹地吃酒席，突然一声尖叫，一桌人全都吓得站了起来，“这酒席还怎么吃?”主家闻听，赶紧跑出来，把厨师一顿臭骂：“不能做，滚！”在一众亲戚朋友的注目和议论声中，厨师羞愧难当，他突然明白：“得罪了端大碗的了。”

　　他把顾老二拉到后厨，磕头作揖：“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自这件事情之后，厨师和端大碗的都要做拜把子兄弟，目的只有一个：不能互相拆台。

　　顾老爷子死了以后，顾老二和顾老三兄弟两个闹掰了，都端大碗，各干各的，分片区，互不干涉，该顾老二的区域，主家来找，顾老二推荐自己兄弟，反过来也一样。

　　话说这一天是婚宴，西村的胡四娶儿媳，儿媳是上海人，主家交待，人家是大城市来的，卫生方面一定要注意。

　　偏偏这一天，顾老二常用的大刘生病，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无奈之下把自己媳妇拉去帮忙，这一帮忙出了问题了。

　　顾老二媳妇蓬头垢面，衣着上也不讲究，关键是那一双手干裂、粗糙，手指甲里全是污垢，乡下人马马虎虎也就算了，到了主家亲家这一桌，一看顾老二媳妇的模样，人家顿时没了胃口，纷纷离桌：“这菜没法吃！”主家连连致歉，找人去饭店另定了一桌。

　　完事后，主家把顾老二一顿训斥。

　　顾老二在端大碗这个行当里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了几十年，到了晚年，胃癌晚期，不久就死了。

　　顾老二死了以后，儿子顾小宝接了班，跟叔叔顾老三还是不对付。

　　接了班的顾小宝，脑袋灵活多了，也跟上了时代，搞的是一条龙服务，厨师和端大碗的活他都干了，菜品他提供，桌椅都是新添置的，还有室外的棚子，当年他爹用的那一套缺口的碟子和碗，他统统不用了，甚至洗碗工都是他找人，主家都很开心：“你爸当年的碟子和碗破破烂烂的，尤其是那黑口碗，谁还用啊！”

　　但是，顾小宝没有把他老爸的一条规矩给忘记，那就是：一条事结束，碗筷不能洗，汤汁、菜汁就放在碗里，说是怕把财运给洗没了。

　　近几年，厨师这一行不好做，大家对口味的要求越来越高，说顾小宝的烧的菜咋就那么难吃呢！满满一桌菜，没几个可口的。

　　顾小宝那几日在家里鼓捣，翻出他爸留下来的几百只黑口碗，全新的，突然一个主意蹦出来:这些黑口碗上桌！想一想用黑口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场景，他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个主意一定行！”他心里兴奋起来。

责任编辑：胡俊月作者文集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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