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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的菜地

发布于:2025-12-09 09:2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毛爱华
  埋葬了老伴儿,之前精神气十足整天乐乐呵呵的老黄,像一株被风雪拦腰折断的薅草,一下子蔫了。一天到晚炕也不下脸也不洗,胡子浓密得像一把老韭菜。
 
  一转眼,到了母亲的三七忌日,儿女们一大早从城里赶回来,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老父亲头发凌乱地抱着娘在世时每天枕着的花枕头,目光浑浊,苍老了很多。“爹呀爹,你可别吓俺们!”孩子一个个俯下身子凑到老父跟前,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今儿是逢五排十,平时跟父亲要好的邻居老张不赶集,听到哭声,老张跳着脚推门进来。“张叔,你看看俺爹……”二小子冲过去抱着老张呜呜地哭。
 
  “哎,别哭别哭。你爹跟你娘感情好,你娘这一走,你爹肯定受不了打击,过几天会好的。放心,有你张叔在呢!”老张拍打着二小子的肩膀说。儿子们临走时,拎着两瓶酒去了老张家,让他帮忙把爹手里的几亩田转租出去。
 
  “你爹同意了?”老张问。“同意了,昨瞎黑俺们都跟他商量好了。”老张点着头说,商量好了就中。你爹那驴脾气发起疯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土地转租的事很快办好了。几个儿子给老娘的坟头烧了香火,送了金元宝送了吃喝,回家看到老爹心情好了不少,这才放心地离开。
 
  第二天又是赶大集的日子。一大早老张就敲开老黄家的门,受人之托容不得半点马虎,他想带着老黄去市场转转,散散心。老黄穿了件厚棉袄,二话不说上了老张的车。
 
  冬季的菜市场犹如清晨一道独特的风景。各种灯光交错,高高低低的吆喝声像一首曲子,在半明半黑的空中流淌。特殊的景致,是习惯晚起的人们欣赏不到的。老黄也是第一次来。虽然身上有些冷,两只耳朵在寒风和薄霜中簌簌而立,但清晨的人声鼎沸吆五喝六,裹着浓烈的劣质香烟的味道,非但不让他感到厌恶,反而多了几分新鲜感。这是老黄长这么大第一次清晨光顾这种地方。另一种烟火气的存在,区别于烟雾缭绕乡村的清晨,更让他精神抖擞。
 
  老黄尾随老张来到一辆批发芸豆的三轮车旁。只见老张左手夹烟,右手翻动着竹筐里摆放整齐的芸豆。它们就像一个个还没睡醒的孩子,无论老张如何翻动身子都不带醒来。老张绷着脸对那穿大衣的汉子说:“兄弟,你今早的菜可不比昨天啊!”那汉子把两只手往大衣里抄了抄说:“昨儿跟今儿的,都是一个爹娘养的,差哪了!”“你看看你看看,今天的货明显的长度不够。再看这身子,小豆豆都没鼓出来。兄弟,如果让你挑媳妇,那种要哪没哪的姑娘,你愿意要吗?”天黑漆漆的,可老黄还是看到汉子脸上的红印。
 
  “那你说个价。”老张往前又凑一步,朝着男人伸出几个手指。
 
  “不成,太低了。”老黄本以为汉子无情地拒绝,老张会知难而退。却见老张又上一步,手指压在汉子胸前的棉袄上。看汉子不作声,稍作停息,两脚后退一步,头扭转着看向周围,一副要走的架势。
 
  身后又来了个推小车的汉子,老张急忙迎过去。车上是西红柿和芹菜。老张拦下车,大手又开始在菜里面翻腾,一番讨价还价,一筐鲜红的西红柿和小捆水灵灵的小芹菜,便爬上了老张的三轮车的后车斗。卖芸豆的汉子,前后又接了几个客户,都因价钱给的低没谈拢。此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皮的白,一缕淡红慢慢渗透进来。汉子看到老张要走,赶忙追过去抓着车厢。
 
  汉子低头跟老张说话,两人又把手指伸出来收回去,反复几次,老张笑着拍拍汉子的肩头。只见汉子用力把一筐芸豆搬到自己带来的电子秤上。过秤付钱,十分钟不到,老张来时空荡荡的车斗子里,便挤满了一筐筐,在冷风中打着哈欠的小菜。
 
  此时,天渐渐亮了。老黄瞅了瞅那筐后上车的芸豆,惊呆了。“额的天,这芸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短一致,个个身体饱满,就是自己种也种不出这种上等好货。”老黄心里对老张的不满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天色渐亮,赶来发货的人群逐渐离去,老黄跟着老张来到集中心。老张在这一带赶集多年,是买了一年的摊位费的。
 
  老张推车来到摊位上,一拉开车斗的翻板就吆喝上了:“自家种的新鲜小菜啊,快来看快来买,来晚了就没有了。”这一嗓子下去果真管用,赶早集的人们三三两两挤过来。老张一边张罗着卖一边收钱过秤,忙不过时老黄也帮着找零钱撑塑料袋。
 
  老张许诺道:这些都是刚采摘的不施农药化肥的有机蔬菜,大家伙儿购买的欲望更火了。老黄佩服老张的一张巧嘴,对老张的意见越来越大。芸豆八毛钱从别人手里买的,一掉屁股卖两块,即使是熟人价也卖到一块八,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家种菜的辛辛苦苦侍弄小半年,自己卖不了几个钱,钱都让你揣腰包了,太不应该了。遇到讲价的,老张还对人卖惨,说今年天旱,这些菜光是浇水就浇了十几遍。
 
  “你个老货,我咋没看到你园里有半颗菜?还浇水呢!水从哪来的?你家地平土厚的,莫非有神仙资助?”老黄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借口要赶个集溜达溜达,离开了老张的铺子。溜达一圈觉得没意思,搭了村里来赶集的三轮车回家了。下午,老黄去了趟镇敬老院。村里跟他相好的一位老人住在那里,前阵子就让人捎话,想跟老黄见一面。
 
  从敬老院的单间房出来,老黄又去院里的厨房转了转。负责做饭的是老黄村里的人。老黄一眼就看到地上堆放的土豆,鸡蛋那么大,几颗菜花干干瘪瘪地装在塑料筐里。一袋子大颗粒的粗盐立在灶台旁。一小堆大白菜胡乱码放一起。
 
  “他们就吃这些?芸豆不搞一点?”做饭地苦笑着,你知道那玩意有多贵。两块钱谁吃得起?这大白菜还一块多呢。当得知送菜的小贩里偶尔也有老张,老黄像吃了一只苍蝇心里难受。晚上睡不着,老黄反复地想。他想明年在自家自留地里开一个小小的菜园。儿子闺女们吃菜方便了不说,剩余的,他还能给敬老院送一些过去。
 
  第二天电话里跟儿女们说了这个话题,小女儿说,“爹俺支持你。你知道城里的菜有多贵吗?不仅贵,还农药残留超标。逼得俺们都不敢去小摊贩上买。”
 
  过了年,老黄在与老张家相邻的自留地里,果然开出一个小菜园。老张没事儿时站在自家地里,看着那一地水灵灵的蔬菜,心里五味杂陈。
 
  “老黄这不吃饱了撑的吗?儿女们都有好工作都在城市扎了根,随便给几个他都花不完,干嘛找这闲罪受?”老张不理解村里人也同样不理解,只有老黄心里明白,他做这事儿为了什么。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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