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掌勺

 

 

　　中秋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我成了泰州女婿后，在泰州的中秋团聚，都是岳母掌勺，岳父打下手，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吃一顿。岳母是出身坡子街“杜兴隆”的大家闺秀。她家的门店与“大道生”药店紧挨着，门当户对，两家结亲。岳母婚后，从未工作过，专管家务。她有一手极好的烹饪手艺，每次中秋团聚，都是八冷盘，八炒，七烧，一汤。二十四道菜，道道亮眼。为了这顿大餐，中秋前，她总是起早上街，矮小的身子，着中式大襟外衣，挎上大菜篮，浑身充满活力，奔走各处菜场，寻觅最时鲜的食材。中秋那天，她天不亮就起床，生三个煤炉，有条不紊地把各色菜肴准备妥当。晚上，一家人围坐一桌。岳母在烟雾缭绕的厨房掌勺，岳父忙着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桌。大家觥筹交错，风卷残云，欢声笑语，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岳母去世后，我们回泰州过中秋，那便是妻妹掌勺，其夫打下手，全家人在妻妹家团聚。尽管莱少了些许色香味，但全家人聚在一起，欢乐不减，情趣依然。

 

　　因疫情，我们已三年没回泰州了。妻子说，今年中秋节无论如何要回泰州团聚。我们请大家到饭店，免得在家弄，让妹妹累得要死。我亦赞同。但是，我们到泰州后，弟妹们说，现在疫情期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在家吃，安全。

 

　　妻子两眼盯着我，似乎在问:“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今年我掌勺，就在家聚。”

 

　　弟妹们都愣住了，瞅着我，用疑惑的目光，仿佛在问:“你行吗？”他们只知道我是摇笔杆子的，会写文章，难道也能掌勺？以往，我们回泰州，就是南京来客，从未动过手，只有坐等吃的份。今年我要亲自掌勺，大家都感到惊讶。

 

　　妻子说:“现在家里已是他烧菜了，我已退居二线。他还行。”其实，疫情前，我仍然在代课，只是疫情发生后，妻子和女儿不准我上课了，我宅屋在家，便越感到妻子的烹饪手艺太差。家常菜，老一套。过去，我上课忙，无暇顾及，勉强凑合，只能忍受。现在，我闲赋在家，常在网上看烧菜的方法，建议妻子改进。她却我行我素，并说:“我就这样，不合适，你来。”

 

　　我一气之下，就说:“我来就我来。”

 

　　我始终坚信:凡事只要肯钻研，没有学不会的。其实，烹饪并无多深奥，有感于《坡子街》上王干的美食散文，我也想试试。我于是套上围裙，按规范操作，反复实践，把握火候，很快，烧出的菜也有模有样了。经过近三年的反复摸索，推敲，改进，我自认为烹饪手艺已逐步成熟，同时深悟，烧饭弄菜也非女人专利，男人退休在家，探讨厨艺，亦能丰富生活，老有所乐。妻子吃了我炒的菜，也说，同样的食材，经我烹饪，比她烧得好吃。这才有了我自信地承诺:今年我掌勺。

 

　　今年我既然要掌勺，就得搞出点新花样。既保留传统，又要有所创新。

 

　　我按心中计划，开出菜单，由妻子采购并洗净。中秋当日，午后一时许，弟妹们各家陆续到齐。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看电视的看电视。各得其乐，欢声笑语，喜盈满屋。

 

　　我脱去外衣，套上长围裙，开始配菜。弟媳过来说:“我给你打下手。”我说:“不用。”

 

　　晚上六时许，中秋宴开席。长辈一桌，小辈一桌。先上八个冷盘，我一改过往冷荤为主的老套路，而是以蔬菜为主，当然《坡子街》大力推荐的“干丝”是首选。接着便是炒虾仁，炒鳝片，炒四季豆。我将四季豆先焯水，然后爆炒蒜末，适时倒入刚起锅的四季豆，迅速翻炒，时儿抖动炒锅，让四季豆在空中翻滚。盛盘时，嫩绿的四季豆，点缀上洁白的蒜末，绿白相配，油晃晃的，煞是诱人。刚上桌，就抢个净光。紧接着是“蚂蚁上树”。我略做改进，油爆姜葱肉沫时，加少许开洋，增加海鲜味，起锅后，将泡透的粉丝下油锅爆炒，适时倒入刚起锅的肉沫，使晶莹的粉丝，沾上肉沫，似珍珠链，香气袭人。上桌后，众人纷纷用碗叉，一会儿盘子就底朝天了。刚才还平静的餐桌，立刻传来哭声。妻妹之孙王明杰，用筷子敲打着碗，嘴边还沾着根粉丝，两只含泪的大眼，渴望地盯着我。我摊开双手，告诉他，后面还有更好吃的。他才不哭了。

 

　　接着，我就上四炸:炸鳕鱼排，炸茄夹，炸鲜奶，炸黑辣鸡块。我算好，每人三块，让大家欲罢不能，欲食已休。刚出锅的炸食，块块金黄，松脆可口，诱人眼球，争抢不断。当我最后将炸好的黑辣鸡块端上来时，王明杰立即伸出双手去抓。我说:“烫。”他刚抓起的鸡块，烫得松手，全落在地上。一向文静的妻弟外孙女花乐乐也坐不住了，抢过我的盘子，往自己碗里倒，一时间，小辈那桌就乱作一团。

 

　　其后，再上的“东坡肘子”，红烧牛肉，几乎已无人问津。

 

　　最后，我上了一道同西方相同的餐后甜点。不是蛋糕或冰淇淋，而是众人都爱吃的桂花豆沙糖圆子。我特别加了蜂蜜。每个人都美美地喝上一碗，甜甜的，蜜蜜的，皆大欢喜。

 

　　餐后，众人评价，今年我掌勺，中西结合，别具一格，得到认可。我亦享受到老有新为的烹饪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