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路在脚下，只要是踏足的地方，它就是路。通衢大道有人走，曲折盘桓有人寻，称之为正确的路未必正确，贬之为邪路的路未必就邪。总之，现实的路道阻路艰，行之艰难，而脚下的路却总是要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然，路有荆棘、险滩，路有坦途、大道，一路风景走来，自行体会。

 

　　深秋雨后，雾气弥漫，道路隐没在水雾中，眼光所及之处，放慢脚步而行。犹记得在暗黑里，伸手不见五指，怀揣忐忑，摸索前行而艰难，当下的路，就如同在暗夜，看不到丁点亮光，四周为黑暗所围困，在彷徨困苦中茫然无知。惶恐中惴惴不安的人们，或是远方有一个亮点，就将引起喧嚣，这或便是子夜，在最暗黑的时刻，亦是黎明将启之时。只是日月轮换一天的往复不长，而经年累月的暗行煎熬却是唏嘘不已。

 

　　家乡国道上有一收费站，从儿时记忆起，便开始收费，开了此营生后，便一直厚颜无耻的拦在路中间，几十年来处之泰然。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现实却总有霸占着要津，强占着路收费的，称为以路养路，招牌百年未变，一收就不打算停，心中理所当然想着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财；自然，也有拦路抢劫的行当，诸如强盗、土匪，盘踞要道，竖起大王旗，上来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匪类口气很是狂妄，心中却是胆怯，断不会以一纸公文，张贴宣告，便一切自如了。此外，还有挖断后路的，起点大致是我不走，别人也别想走，反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道要走到黑，深悟鱼死网破之道，大致是痞类裹挟、挟持之法，蝇营狗苟的路数。想来，以极少团伙行强占盘剥的路，这不是正道，这路无论看似多敞阔，口号理由多正当，都抵不过是匪帮狗类的事实，损人利己，不给别人活路，断别人的财路，实质是结党营私、蝇营狗苟的一伙。

 

　　年前，小区曾通行条子，想来，经验大致是根据地曾通行的路条，为识别身份，用在敌我时期，警戒管控用；记得建政后有了户籍，城里人吃商品粮，乡下人挣工分，大致是大锅饭里舀食，干稀自便，走长途流动要开介绍信；再后来到北上广要有积分，积分不够，还是落不了户。详究起来，先秦以来，伍什连坐，到宋时保甲雏形，经过元、清，至近代民国推行保甲，一直重在以户管人。由汉时的编户齐民，国家以户为单位，掌控徭役赋税，到明朝的一条鞭法，以土地为征税基础，农耕经济下，以地圈人、以户管人最为切入要点。直至上世纪初，工商经济结构代替农耕经济，农留提税终止，谓之废除千百年来皇粮国税，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反哺乡村。时过境迁，人口登记造册的法子仍在，以地管人的办法还有，总之，一个路数下来，大致异曲同工，深思笃用。

 

　　围绕路，粗略可概括三词，思路、出路、正路。俗话，思路决定出路，思路是起初，或为初心、或为始行。王阳明在龙场悟道，谓之知行合一。通过格物致知，独辟蹊径走上心学的路，寻的也是开阔思路，行之有道的法子。前年，到龙场溜达一下，看了那半边的山洞，深知阳明悟道不易，生活艰苦倒是其次，四处蛮荒确实孤苦。从这四处周遭无所进取，便反过来扪心自问，个中苦楚，却是非感同而不自知。阳明悟道从心出发，心即理，以心见物，用心待人，流放龙场驿时，与聚居的土人打成一片，以平等之心行教化之法，以心见理，一视同仁。澄明心境，则豁然开朗，内心豁达则万物可观，以此世事洞明。世事洞明皆学问，阳明在贵阳各个书院传道、讲学，澄心、明辨、通理，立学贵阳，在边苦之地淬炼心性，逆境之中明心通理，因初心不改，而始行脚下，心明思而达通路，谓之思路。

 

　　思之路即致良知，良知与生俱来，或为本体，或是主观，自然存在为本体，理性认知为主观，良知即本体与主观相合，格物所悟在外，内心所思在内，外在与内在成为一体。良知，起点在心，落点在物，内外通达相合，以致为路，正心坦荡。良知明，则路行通达广远；良知不明，则心惑蔽无所成。致良知为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居正为中；平常定理不变为庸，中庸，千百年都是如此，而绝非心中无所依寄、遵循，浮萍、落叶一般。中庸之路即知行合一，本体与客体互动，由道而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佛论，内心、外物浑然一体，自在不虚。知行合一落在行，重在做，要从事上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一为格物致知，从小着手，见微知著；二为正心诚意，恪守本心，明理笃信；三为修身齐家，淬炼个体，和睦家里，四为治国、平天下。是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出路就是门路，找出路常言就是找门路，出路总是有的，何以艰难？只因多下作、勾兑，极少数把大众的路糟蹋了。譬如走后门，搞关系的路子多了，平常的老实干事的便自然难有出路，一闻不让老实人吃亏，则老实人肯定常吃大亏，常提倡如何，便如何阙。改良的出路在循序渐进，革命的门路在改天换地，革命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闻之豪气慷慨，想则霸气外露，坦然阅知，欣然闻之，于歌颂便歌颂，于欢畅便欢畅，风流人物一番，一地狼藉，只问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社会流行有一隐语，曰不上路。一个人上路，足证明可同流合污；一个人不上路，则需冷落、排挤，甚至围剿了。不过这里讲的上路，是要礼貌的送一程的，送其上路，送它一条不归路，巴黎市民围攻巴士底狱，路易十六问仆人，它们是造反，仆人回之，陛下，这是革命，世道人心如此，王朝何以不覆。改良的路已去，革命的路当立，人心沦丧如此，世道荒唐如是，敢问不上路，不在路上，不狂奔，不猖狂。

 

　　偶然瞥一眼县里电视新闻，播音主持铿锵声调下，一派热火朝天大搞建设的激情，想来时空转换，应是从过往革命中吸取过剩养分，仍是挂图作战，战斗场面，画面上搞一堆展板图纸，大有图上作业、指点江山的意味，时不时就高喊精神意志，口号有曰，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发扬舍我其谁，只争朝夕之类陈词滥调，占着这版面、画面，一句话大言不惭，仍是在精神上抽大烟，实在是精神上的病没治，从面上来说，形式主义的样子还没改，从内容上看是重外在，而轻实在；积规模，而少民生；从传播学讲，统归一言，而少它说。

 

　　百川东到海，奔流不复回。思路也罢，出路也罢，终究要归正途，即正路。何为正路，百年来抛头颅、洒热血而追求家国梦想，于家，小康殷实；于国，现代共和。人心追逐，沧海横流，何以致良知，个体心固，固本培元，推及国家共和，而享自由权利，匡扶世道人心，追逐百年梦想，正道如此，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