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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

发布于:2013-08-15 11:4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浪子

  昨天路过一处理发店,正巧我和儿子都到了该修剪的时候,对发型俺也不太多事,遂决定一试。下得车来,看看发廊的招牌,霍霍,名头挺大,上书“世纪情缘美发中心”,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我这平民草发,加上这两年又磨磨唧唧的长出不少白毛,如何能担当得起“世纪情缘”的重任。呵呵,好在有个帅气的儿子在,俺这把年纪帮他背起“世纪”正好,“情缘”就留给他较真吧,嘿嘿!

  果然不负“美发中心”的名,这“小店”的大理石门面似乎用的真材实料,还真有几分神气。门里的“小鬼”见客官来到,殷勤开门迎客。叫他“小鬼”并非虚言,这小男生纤纤细细,紧身黑裤黑鞋,上面白衬衫外披黑背心,三两个衬衫扣不系,露出半拉“酥胸”,眉清目秀,一边耳垂上钉了个“铆”,一头鸡窝黄发,婀婀娜娜地鞠了个躬。啊啊,半男半女,不中不西,权且称他为“小鬼”,也不至于委屈他。

  未曾想小鬼竟也兼职洗头,我最烦男人碰我,何况洗头,但无奈此时退出太伤人面子,只好咬牙闭眼忍着,脑子里面不禁胡思乱想。从小就不喜欢去理发店剪头发,但爹妈的功夫太差,坑坑洼洼不说,没少让剃头推子剪子扎着,比较起来二害取其轻,因此尚不至于哭闹拒绝。

  记得1969年随父母下放前夕,一家人特地穿了补丁衣服去天安门广场手持红宝书照了相,然后到东安市场北门的四联理发店(当时好像改叫新风理发馆了)剪头发,再之后在东安市场的某餐厅里吃了顿“最后的晚餐”。记得就是那一次学会吃火爆腰花,呵呵,从此成为终生不渝的偏口。

  北京四联是京城知名的老字号,其实并非北京土生土长,而是五十年代末来自当时服务业发达的上海,收费贵但服务和质量比较好,算是童年我理发记忆中比较正面的部分。平日常去的邻里国营理发店就不敢恭维了,那里一般都需要排队,房间不大,几个黑白相间的专业理发椅,墙上大多数什么都没有或者贴着革命标语和宣传画之类。理发师男女兼有,却一般的凶神恶煞,一边吆喝着顾客坐直一边不留情面地随意拨弄他们的脑袋,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一个,好似剃羊毛一般麻利。这也许就是我害怕理发店的原因吧。总之坐上那理发椅,便好像上了刑场,任由“横刀立马”的理发师宰割,完全没有提要求的份儿。

  我家下放地点在湘西某偏远小城市郊农村,离市区10公里远,根本没有公共汽车,理发自然又成了爹妈的活计,只不过他们实在没有手工的天分,手艺始终没什么长进。后来附近农民发现这帮知识分子如此愚笨,便担了剃头挑子来拉生意,只不过那鬼地方原来是个土匪窝子,民风彪悍兼传统习俗多多,外地人常常不小心撞上他们的老虎屁股,便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找他们剃头也真够让人胆颤心惊的。

  有时周日随家长走一两个小时到城里,好歹买些商品,顺便打打牙祭剃剃头。市里有两家餐厅,一家是工农常去的只有馒头,米饭,辣椒和酒酿卖,另一家在理发店附近,则提供少量几个炒菜,算是很资产阶级了。那里不多的座位总是有些衣衫褴褛的人占着,有吃饭的人来时他们总是客气的让座,然后居功似地站在食客的后面,眼睛紧盯他们的餐食。一直看到大家发毛,草草吃完,那些人便一拥而上,把剩汤剩菜一扫而光。国营理发店那年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市里的也不例外,印象中个个理发师都粗鲁蛮横,与杀猪屠户的模样相差无几,因此到了门口总还是要犹豫半天才硬了头皮进去,然后丢了脸面出来。

  文革结束后回北京正值青春期,脸皮跟以前一样薄,火气确大了许多,免不了不时跟理发师们斗气吵架(当然都是剃完头后才敢发作)。好在那年头小玩闹们都时兴留长发蓄鬓角,不必常去都将剃头,倒也省去不少窝囊气。

  到了八十年代社区里面开始有些私人开的小理发屋,开始都是些外地人经营,收费低廉且服务热情,逐渐对国营理发店也形成一定压力,使得那里的理发师脸上横肉开始放松,从此进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年代。

  后来去了国外自费留学,才知道在那里理发竟是一笔可观的开销,为了省钱存学费,常常只好蓄发不剃,往往招打工的中国餐馆老板嘲笑埋怨。那时的梦想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完成学业过上正常的日子,有足够的收入可以下下馆子,大大方方地去理发店剃头。

  等到终于实现了美国梦,才发现一家老小每年剃头的费用仍然不是一个小数,华人们很多仍然是家人们自己解决,多少清华北大的才子才女们,循了他们前辈们接受再教育时的范例,个个练就出骄人的理发手艺。我则继承了父母笨手基因,无奈只好花钱削发,二十多年下来全家的理发投入加上利息大概也够在海边买个分时度假屋了(Timeshare)。

  美国的理发店大体分两类,一种是专为男士服务的理发馆(BarberShop),设施相对比较简单,好似当年国营的理发馆,一般都是单剪,价格较低。我早年常去那里,印象中多为意大利人理发师,他们爱跟客人絮絮叨叨地说些时事或者对社会现实自信满满的评论一番,颇似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好像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剪常规的男发功夫不错,下手干脆利落,三五下便了事,前后都不洗头,如此二十刀十来分钟内便轻松归他了。钱挣得不难,他们一般对小费并不太在意,大概意思意思就行。还有一种则是男女兼顾的全能理发店(Hairdressers),设施比较齐全,类似现在国内的发廊,一般女性顾客比较多,服务种类多些,价格当然也上去了。

  最近几年我发现了美国理发业中的一个另类,那就是华人开的发廊,除去规模小一些,大致跟国内的发廊差不多,多在华人聚居区附近。他们的服务比BarbarShop要多,理发前后都有专人洗头,但价格却差不多,因此颇受对价格敏感又图舒服的新移民欢迎。然而,羊毛出在羊身上,华人发廊对他们的小费可就认真得紧了,理发师和洗头师傅谁也不能少。刚开始去的时候对他们的行情不了解,竟遭遇过类似当年国营理发店的横肉和白眼,花了钱还惹一肚子闲气。后来知道他们的秉性,我不再有什么麻烦,却常见他们和小气的印裔顾客为了小费的数目吵翻,老印们往往坚持小费是自愿的原则,气得老中理发师们青筋暴涨,双手紧握电推子,一副不给钱老子剃你光头的气势。老印们并不惧怕,一手护着头,带着有理走遍天下的样子健步后退出发廊,一头钻进隔壁的超市里不再理会。老中们泄了气,愤愤然呸了一声骂道:“有种你再别来。”然后回身接着理发,转眼间似乎已经气定神闲,并不影响工作质量。呵呵,阿Q对阿三,果然棋逢对手。

  九十年代和2000年后头几年,是我理发经历中的黄金时光。那段时间我常往返中美,国内新潮的发廊服务周到,而且仅花美国五分之一的钱就可以得到理发师细致友好的服务和诸多附加服务,包括干或湿洗和20分钟的头肩按摩,害得我三两个星期就憋着整理一次头发,不亦乐乎。

  这两年理发业的发展倒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为追求新潮高档,理发厅开在豪华商场里,挂个洋名字,价格涨得比美国还贵。士别三日,理发师和洗发员都换上了款式古怪的洋装,其光怪陆离的发型和打扮让我眼花缭乱,并且其称呼突然间都改成了“老师”。更离奇的是理发师们像医院里的专家门诊被分了级别,身价自然也不一样。好奇之下,我曾尝试在某高档购物中心内驻扎的法国品牌美发厅,被告知其头牌为大师级,价位当然奇高,大约要800多元。我不为所动,点了最低一级的技师也要200多元,然后被荣幸的知会今天“大师”不忙,为示诚意,今天可以低价为我服务。原来如此,嘿嘿。当然,我以为“大师”的活计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周遭的人好像只是对200多元的价格而非“大师”的杰作表示了惊叹。

  另外,原来曾让我折腰的邻里发廊们,如今价格也不菲了,40-50元的普通男士理发居然已经成了标准行情,而服务态度质量却不断下降,且头肩按摩竟不明不白的免了,洗头小妹也大多换成了常害我起鸡皮疙瘩的“小鬼”们。如此这般,恐怕这些年养成的回国理发习惯迟早要掉个个儿,改成在美国剃了头再上飞机。

  呜呼,理发尚且如此,中国未来的出口贸易和国际竞争力恐怕更容不乐观,真乃是风水轮流转,奈何?

  睁开眼睛,方想起时下身处“世纪情缘美发中心”,小鬼正用力摩挲着我的头,胳膊上露出一处纹身,仿佛是只舞动的彩色蝴蝶。没带眼镜,模糊和雾水之中竟穿越到儿时记忆中理发师脸上的横肉,跨度之大,恍若隔世,令我惶惶然不知道作何感想。

  回家的路上,儿子因不满理发师给他剃了个蘑菇头不停地抱怨。我问他到底想要什么发型,他回答说不知道,但反正不是现在这个鸟样子。

  我无语,如今这年头,连自己儿子也让我头晕。也许当真是老了!

  

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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