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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戏班

发布于:2018-12-17 20:3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野老

  “批林批孔”那年夏天,俺从高山镇高中毕业回到了家乡桃花溪,正好刚满十七周岁。回家后第二天早晨,村革委会主任陶吉勇的媳妇“黑牡丹”黄晓丹亲自来到俺家里严肃而认真地说:“陶渊清同志,你被正式批准参加到‘高山镇桃花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了,吃完早饭后,请你到宣传队倶乐部报到,接受革命的工作任务,不准迟到,八点点名!”俺第一次听到有人严肃认真地叫俺同志,心里很激动,腼腆地答应着。俺爹妈受宠若惊又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屋里坐坐,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她还有很多革命工作要去做,临走又叮嘱俺千万不要迟到。

  俺心里最清楚,这个“黑牡丹”黄晓丹为啥要把俺弄进宣传队的,因为俺不仅是镇上高中宣传队的编剧、导演、演员,二胡、坠琴、笛子都能演奏得像模像样的,更因为她去俺的音乐老师——她的姨父陈斌老师家串门时去看过由俺编剧、导演、主演的现代小吕剧的排练。当时她就惊得目瞪口呆,当她听说俺是桃花溪村人时高兴得有点失态说:“这就好这就好,等他毕业后直接进我们宣传队挑大梁,多俊俏的小伙子啊!”陈老师说:“渊清天赋很高,他的声乐、器乐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姨父看准的人,保准没错,晓丹啊,你就等着大胆地让他挑大梁吧!”

  陈斌老师原是文革前青岛市共青团少年部的部长,分管全市少年宫之类的工作,他不光歌唱得好,标准的男高音,而且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啥子民乐西洋乐,啥子弦乐管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儿、演奏得如诉如泣,悠扬宛转,令人着迷。陈老师不知是啥原因被贬到高山镇高中教音乐来了,为俺高山镇培养了不少的文艺骨干。他的外甥女黄晓丹是青岛下放来的知识青年,不光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且同桃花溪贫下中农的代表人物——革委会主任陶吉勇完全地融为一体了。三十六七岁的陶吉勇文革初坐上了桃花溪第一把交椅,一直稳稳地坐到现在,没有人能撼动或敢撼动他的宝座。他的前任老婆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孩子也死在肚子里。虽然老婆孩子都沒有了,可桃花溪人心里明白,陶吉勇这些年来明的暗的老婆、孩子最少也有十个八个的,当然这些话都是进了宣传队以后听人说的。黄晓丹作为下放知识青年来到桃花溪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被陶吉勇改造到自己的被窝里来了,成了桃花溪名符其实的第一夫人。黄晓丹今年三十三四岁的光景儿,高高的个儿,俊美的身材,白白的皮肤,端庄的脸盘,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一看就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味儿。只因她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又俊俏,村里好事的人就给她起了一外号叫着“黑牡丹”。她喜好唱歌唱戏,是个文艺活跃分子,村里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是她坚决提议成立的,她也自然就是队长。这个宣传队是高山镇唯一一个常年坚持排练、演出的宣传队,宣传队所有的事儿都是由“黑牡丹”说了算,用啥人排演啥节目,给谁每晚上记几个工分,哪天白天排节目,她一概说了算,别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因为她是桃花溪的第一夫人。听说她有个姐姐在省吕剧团哩,她受她姐影响大哩。村里人叫不惯那些新名堂,就把宣传队仍然叫着“小戏班”,小戏班从前是村里的草台班子,而只有县里省里的正经剧团才是大戏班哩。俺爹妈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俺在小戏班里好好听“黑牡丹”黄晓丹的话,她叫往东决不往西,她让打狗绝不撵鸡,好好地干,不必整天下地劳累,捞得身子舒服些,将来娶个好媳妇儿。

  小戏班里聚集着桃花溪好乐的老老少少,有毛遂自荐的,也有黄晓丹闻着名儿调来的,不能说人才济济,一点也不比高山镇中学俺那宣传队差。

  打锣鼓家什的,还是过去小戏班排演京剧的那班老人们,个个五七六十的,锣鼓家什打得有板有眼的。

  女主角,除了“黑牡丹”黄晓丹外,还有陶芳芳和男扮女妆外号叫“老婆骨头儿”的陶吉贵,跑龙套打胡龙的女孩子还有六七个。芳芳姐大俺三岁,是俺小学、联中(初中)时的同班同学。芳芳姐长得很漂亮,丰满的身材,一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就像两汪湖水清纯得照人影儿,是十里八村出名的俊俏姑娘。她爹在过去被胶东“二十四个土匪司令”头子赵保元抓了丁当过几天兵,因而在开批斗会时不仅要去当陪斗,逢年过节时还要去跟着那帮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们去扫大街,也就因为这个原因芳芳姐沒能到镇上高中读书,因为芳芳姐长相俊、嗓音甜他们才破格把她叫来到宣传队的。可是,俺喜欢芳芳姐,俺喜欢她漂亮,喜欢她清纯!俺心思着俺要娶她当媳妇哩,别人不知道这是俺的一个秘密,俺爹妈都不知道,这个想法是读联中时就有的。“老婆骨头儿”陶吉贵读书读到三年级就辍学了,他从小儿就生得一副女人身材,轻声细语的,又极好唱京戏,村里每毎排戏,他都是反串唱青衣花旦啥的,化妆起来袅袅娜娜的,惹得台下不知虛实的男人们也是想入非非的。听人说他以前演杨贵妃、王宝钏啥的,很是有味道,天长日久,走坐说学一副女人样儿,俺桃花溪有好事者就给他起一外号叫“老婆骨头儿”。这“老婆骨头儿”别看能在戏台上引得不安分的男人想入非非,可是下了台卸了妆,女人们没有一个人能看上他的。他能看进眼儿的,人家连正眼儿都不睬他一下,一来二去的年月就过去了,他就成了老青年,成了资深的老光棍儿了。这人儿沒啥大毛病,就是愿意往女人堆里凑,越这样人家越瞧不起他。

  男演员有几个下学早的人在扛着大梁,大都结婚了,演技也很一般,有时演出出现“吃干粮”(台上忘词)的现象,去年过年演出时就有两人“吃干粮”了。所以“黑牡丹”黄晓丹自从在镇高中看见俺演的角色后,就把俺记住了,俺一回家她就叫俺到小戏班报到。俺不光扮相俊美,俺的唱功也是没说的,不论是唱歌,还是唱京剧、唱吕剧,都是声情并茂,惹得观众叫好,俺还可以在没戏时去拉琴。在高中时有几个女同学还偷偷绐俺写过信哩,俺觉得她们都不如芳芳姐,俺就没理他们。

  男演员中有个演闹角的,演得不错。他叫陶渊铭,三十多岁,不识太多的字,他演的角色都是闹角、丑角,台词基本背不上来,但他能根据大体意思自个儿编上词儿,活灵活现的,一点也不出丑。那年排演《牙山起义》,这出戏是歌颂农民领袖于七领导农民起义的,陶渊铭演县衙内,一出场在背《三字经》,当背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时忘词了,他就自个往下编:“烟袋锅,炒鸡蛋,吃起来,也不咸……”惹得台下观众大笑起来,一点也不丢丑的。当时,俺就想这人真是天生演闹角的料!他不光戏演得好,人也极好,对俺始终不错的,当然这都是后话。

  乐队里,有三个青岛下放来的知识青年,一人拉小提琴,一人拉京胡、二胡啥的,一人吹笛子;俺桃花溪还有四个人,三个年龄大的,一人弹月琴,一人拉京胡,一人拉二胡,最年轻的陶翠杰,二胡、京胡、坠琴都能拉,而且拉得很好,他是乐队里的主弦。这陶翠杰,比芳芳姐大两岁,他家里兄弟五人,他是老二,他哥没成家,他也没说上媳妇儿,可是俺看着他对芳芳姐挺有意思的,芳芳姐对他也不跟别人一样,谁知道俺上高中念书这两年他们是不是在偷着处对象呢。陶翠杰,家里是富农,可是他爹却是个只剩下一条腿的一等甲的残废军人,立过二等功,所以他们家在俺村是很特殊的,他爹摇着公家发的三轮自行车当看山的巡逻员,他们家的人也不被批斗,也不必扫大街,也没人敢欺负,因为都怕他爹拿着上面给的拐抡人,但是村上专政队的训话是要去参加的。因而陶翠杰家虽是富农,但他却能捞着上高中读书,他的琴艺就是跟着陈斌老师学的,俺俩是一个师傅,说起来他还是俺师兄呢。这师兄,寡言少语,说句话脸就红,胆小怕事儿,但他拉起琴来却懂得如何去配合演员,在乐队里他是真正的台柱子。

  小戏班宣传队里,“黑牡丹”黄晓丹一开始是决定排练小吕剧《三世仇》、《娶女婿》,歌曲《小河的水清又清》、《天上布满星》,还有三句半和天津快板等,准备过年演出。后来,又接到公社指示,加紧排练要在阳历年去水库修建工地慰问演出,于是她又决定再加上现代京剧《沙家浜》里《智斗》一场戏。

  在角色分派上,俺想和芳芳姐演《娶女婿》,俺演小女婿,让芳芳姐演俺的媳妇儿,黄晓丹不同意。她冷冰冰地说:“革命工作不能挑挑拣拣,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绣花做文章,要服从组织安排,听从组织命令!”最终俺跟她一起排演《智斗》,她演阿庆嫂,俺演刁德-,小戏班里一个胖子演胡司令;《娶女婿》里,俺演女婿,她演俺媳妇;芳芳姐演《三世仇》里的小兰,“老婆骨头儿”演小兰她娘,另一个男演员演小虎。俺觉得“黑牡丹”黄晓丹这么安排,俺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不敢说啥,因为俺不光记着俺爹妈的话,更是看看她那张沒有一点笑面的脸儿,心里就冒虛了。

  上冬以后,各个大队各生产小队的男劳力也都调上了水库工地上,全公社一两万人战斗在兴修水利第一线,推车的,挑担的,铲土的,打夯的……日日夜夜奋战在工地上,吃的是王米面的窝窝头和白面大馒头,住的是玉米秸编成的工棚,热火朝天,一派繁忙景象。俺桃花溪小戏班,也加紧了节目的排练,白天晚上连轴地排练,宣传队俱乐部里生着一个大火炉子,晚上点着雪亮的汽灯,屋里暖烘烘的,俺知道这要比俺爹那些在水库工地上的人強一百倍的,不受冻,不出大力气。

  白天吃完早饭、午饭,傍晚吃完晚饭,俺就早早来到芳芳姐家里等着她,同她一起去小戏班俱乐部,芳芳姐的爹很高兴俺去找芳芳姐,他说省了他半夜三更地还要去接芳芳姐,那年因为他在南山石匠组打石头而没去水库工地。而芳芳姐毎次都要绕个弯儿在陶翠杰门前走,恰好陶翠杰就从家里出来了,每次都是这么巧,连半分钟都差不上,俺都怀疑她俩是不是早就订好钟点了。从陶翠杰家去桃花溪边上的俱乐部必定要经过“黑牡丹”黄晓丹家门口儿,每次被她看到俺三人结伴时,她的眼神儿怪怪的,脸上像下了一层霜,冰冷冰冷的,并会盯着俺狠狠地剜俺几眼。有时,芳芳姐、翠杰哥都被陶吉勇那一班专政指挥部的人叫去训话,俺也会跟着去站在专政指挥部门外等芳芳姐,训完话所有的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们都被打发走了,专政队员也走了,芳芳姐还会被留在里边单独训话,俺和翠杰哥就在外边等,几次之后,就被陶吉勇按排的专政队员撵送到俱乐部,芳芳姐每次回到倶乐部都能看出哭过,脸上有泪痕的样子。俺偷偷问过她:“芳芳姐,陶吉勇打你吗?”她就会说,渊清你还小,别问这些事儿,别让他们把你当阶级敌人捉了啊!

  后来,有一天晚上,“黑牡丹”黄晓丹说今晚不排戏了,要开会,讲讲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会上,她的脸冷得怕人,铁青铁青的,说话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俺这几个人吃了。她说道:

  “阶级斗争为什么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呢?就因为阶级敌人忘我之心不死,他们老是妄想翻天!有些人,根正苗红,却与地富反坏右走在一起,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的阶级斗争觉悟跑到哪里去了?陶翠杰,虽然你爹是功臣但不代表你也是功臣,你是什么成分,你不知道吗?还有陶芳芳,你是什么人的女儿?你俩老是往一起凑,想干什么?莫非想反党反社会主义吗?别觉得脸蛋长得漂亮,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小心专了你的政!陶渊清,你本是无产阶级大本营的人,你天天与他们两人搅在一起,他们去被训话你都要去陪着,你是成心想成为我们无产阶级的敌人吗?你们这些人如果今后再敢往一起勾搭,坚决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决不心慈手软!”

  “黑牡丹”黄晓丹讲完了,那几个下放知识青年便举着胳膊大声呼起口号来:“狠抓阶级斗争!”、“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俺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差点吓尿了裤子,身上粘乎乎地出了一身的汗。俺抬头看看芳芳姐和翠杰哥,她俩把头深深地低着,大气儿不敢喘一口儿,看样子比俺还害怕。演闹角的陶渊铭呵呵一笑说:“有这么严重吗?人家陶渊清还是个孩子啊!”“黑牡丹”黄晓丹立即把眼一瞪吼道:“你也想成为阶级敌人吗?”陶渊铭一吐舌头,立马就哑了。

  这次阶级斗争新动向会之后,俺再沒敢明着去找芳芳姐,芳芳姐也不再绕道去与翠杰哥一起走了。俺就偷着去芳芳姐家里,像小偷一样,不敢让人看见。有一天,俺把写给芳芳姐的一封信交绐她,里面写上了俺的心思,告诉她俺想娶她当媳妇。第二天,芳芳姐给俺回了一封信。她是这样写的:

  渊清弟弟:

  姐姐感激你对姐的好,但是,咱俩个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俺家的情况配不上你们家,别牵累了你们全家人,再说就是跟你好了成亲了,你和你爹妈也保护不了俺啊!二是俺心里有人了,就是陶翠杰,俺两家情况差不多,他胆小怕事,可他爹不怕事,是功臣,俺跟他好成了亲,他爹能保护俺啊!好弟弟,姐感谢你,别再跟俺走得太近,不值得,别把你绐毀了!

  芳芳

  俺读着芳芳姐的信,心里跟用刀子搅得一样难受,俺不是难受她看不上俺,俺是难受她这么一位好姑娘却没有人能让她过上安稳日子不用担惊受怕啊。可是,俺心里还是想着她。

  小戏班依旧排练着节目,芳芳姐那伙人依旧十天八日地被叫去训一次话,每毎回到俱乐部,芳芳姐脸上都有泪痕。俺就想,人家多咋想翻天来着,咋就没完沒了的整弄人家呢?

  有一天午后,“黑牡丹”黄晓丹说是因为俱乐部太吵杂不利于对词儿,她牵上她六岁的女儿,叫上俺,说是去她家里对词儿。她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在小学一年級读书,这个六岁的女儿整天跟着她在俱乐部里玩。来到她家里,炕烧得烫人,屋里暖烘烘的,她说陶吉勇靠在水库工地上好多天沒回家了。她让俺脱鞋上炕,又拿出两毛钱给她叫霞霞的女儿说:“霞霞,到公销社买糖吃去,然后去俱乐部等妈妈!”霞霞就美颠颠地走了,“黑牡丹”跟出去,将大街门闩上去,俺从玻璃窗上看见心道她咋的还要闩上大街门呢?

  “黑牡丹”回到屋里,满面笑容,眼睛放着亮光儿,俺从来没看见她这么笑过,原来她也会笑,而且一笑不比芳芳姐差,很好看的。她上炕挨着俺坐下说冷不,俺摇摇头说不冷咱赶快对词吧。她伸出右手摸着俺的脸说你看多凉来姐姐绐你暖暖,说着便把俺的头一抱将俺一拉拉在她怀里抱着,正好把俺的脸按在她那对高挺着的奶子上,她用嘴亲着俺的头发,哼哼唧唧的。俺的心在扑扑地跳着,浑身上下就像通上了电流似的,那汗呼呼地就冒出来了,觉得气儿也喘不上来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俺挣扎着想坐起来,俺想跳下炕跑出她家,俺气喘吁吁地说:“嫂子……俺不……不对词了……俺要走……俺怕……”“黑牡丹”将俺拦腰抱住了,她笑嘻嘻地说:“别叫嫂子,叫姐,俺愿听你叫姐!难道俺不如你芳芳姐?”说着一使劲儿将俺放到在炕上,她伏在俺身上继续笑美美地说,“今天,我吃定你这个小白脸了!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就开始大喊,说你要強奸我!強奸下放女知识青年,你知道是什么罪吗?重则枪毙,轻则蹲二十年大狱!”

  俺彻底瘫了,俺吓得六神无主了,俺那时才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啊,俺只能听“黑牡丹”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摆弄了。她解开了衣服,将那对白生生的奶子露出来,让俺用双手揉搓着,让俺用嘴去舔,去吮;她将俺的裤子解开,用手摸着俺的生殖器,上下来回地掳着,俺觉得要死了,又害怕又害羞,还有一种从沒有过的兴奋。“黑牡丹”自己脫下裤子骑到俺身上,用手扶着俺的生殖器,一下子坐下去,哎哟,妈啊,俺几乎昏过去,她嘴里胡喊乱叫着“弟弟,我的好弟弟,小白脸,想死姐姐了,姐姐吃定你了……”她全身上下左右前后舞动着、扭动着……

  完事后,俺哭了,她抱着俺,亲俺的脸,摸俺的生殖器,哄俺,温柔得跟人前的她判若两人。她说:“好弟弟,今后要听姐的话,不要同地富反坏们缠在一起,姐姐什么时候叫你你就得什么时候到,否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你这么俊俏,又是个童子身,姐姐有你这么个相好的太幸福了……”多少年后,俺才知道不是俺強奸她,而是她強奸了俺这个不满十八周岁的半大孩子啊!

  以后的日子里,“黑牡丹”经常让俺去她家“对词”。时间长了,小戏班的人似乎也觉出了啥,“黑牡丹”不在时,有人就嚷开了:“走,咱们‘对词’去吧!”这时,俺心里就害羞,就委屈,就想找个人打一架,但俺却不敢,俺害怕去蹲大牢,害怕吃枪子,不敢向爹妈说,更不敢向芳芳姐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憋屈着。而“黑牡丹”黄晓丹在小戏班里、在俱乐部里、在人面前,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对俺还是冷冷地,严肃而冷漠,就像牙根儿没那事一样,俺都谅讶她这演戏做戏的水平高得令人难以置信。当俺俩做爱时,她又是那么温柔,那么热烈,那么本真,仿佛摘下了平时戴着的假观脸儿,她告诉俺说她第一次看见俺就想占有俺。虽然俺讨厌她,俺心里放不下芳芳姐,但俺还是怕的要命。

  阳历年这天晚上,小戏班到水库工地上进行了慰问演出,演出很成功,公社革委和水库指挥部晚上请俺小戏班全体人员吃了一顿馒头就猪肉、白菜、豆腐炖粉条子的夜餐。夜餐时,陶吉勇、黄晓丹被新来的公社革委会主任、工地总指挥请到总指挥部做客去了。陶渊铭一边扒拉着油囊囊的过年才能吃到的好菜,一边拍着白生生的大馒头说道:“妈妈的,就为你来的啊!”引得满屋子人大笑起来。“老婆骨头儿”陶吉贵学着古戏里的腔儿说:“冤家啊,思想怎地这般落后?小心‘黑牡丹’吃了你啊!”众人又大笑起来。俺听着这话好像话里有话儿,就悄悄低下头去吃碗里的菜,不敢再抬起头来,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吃完饭后,芳芳姐被指挥部来人叫去,说是公社革委新来的主任、工地总指挥要接见一下女主角。“老婆骨头儿”尖声细语地道:“俺也是女主角,咋不接见俺?哼,黄鼠狼给鸡拜年!”陶渊铭拍拍俺的肩膀,看看木木讷讷的翠杰哥,使劲摇了摇头,喘一口粗气说:“唉,这年头啊……”

  年关时,芳芳姐让俺妈去陶翠杰家里去提亲,遭到老残废军人的一口回绝:“咱村里姑娘提谁都行,只有陶芳芳不行,俺儿子就是打光棍也不能要她啊!”俺妈询问原因,老残废说,俺儿子是富农子弟,芳芳是坏分子之女,这两个成亲是坏上加坏啊,有俺这口气在没人敢欺负,俺哪天不在了,他们还有一天好日子过吗?陶翠杰听到他爹说一不二的狠话,伏在炕上嚎啕大哭,鼻一把泪一把的。

  当俺妈在俺家说给芳芳姐听时,芳芳姐眼泪儿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个劲儿往下趟。俺说:“芳芳姐,到哪儿不能说个对象呢,干么偏要找陶翠杰?”俺的意思很明白,就差说句“你找俺得了”,但自从跟“黑牡丹”有那事后,俺觉得俺根本就配不上芳芳姐。

  芳芳姐擦擦满脸的泪水,顿了顿,幽幽地说道:“渊清弟啊,你不懂的,像俺这种情况去找谁去?找着个知根知底的人儿,他也保护不了俺啊,还要受人欺负!只有跟着翠杰,有他爹仗着,别人才不敢欺负啊!”她说先这么停着吧,兴许老残废能回心转意,不再做棒打鸳鸯的事儿。

  “黑牡丹”听说后,在小戏班里又开阶级斗争新动向会儿。她批判芳芳姐和翠杰哥就不应该往一起结合,她说:“一个富农子弟,一个坏分子之女,结合在一起,这不是组织反革命力量吗?我们无产阶级是永远都不会答应的,时刻准备与他们血战到底!”她说这话时竟举起拳头,又狠狠砸下去,声嘶力竭的。俺看着她的动作听着她的话音,又想起她与俺做爱时的那个浪模样,真是一个双面人啊,妈的,当婊子有婊子模样,当正人君子也人模狗样的,呸!俺从内心更厌恶她了。俺站起来,愤愤说道:“这样,还能叫人家两人打一辈子光棍吗?这是哪家的王法?”陶渊铭把俺按下坐在戏箱上,拍拍俺的肩膀说:“小孩,小孩,这你就不懂了吧?无产阶级的王法,就是要叫阶级敌人断子绝孙,一切害人虫,全无敌!”说罢做了个向前进的亮相动作,引得人们大笑起来。他这一闹,半真半假的,这才给俺解了围,“黑牡丹”幽怨地膯了俺两眼,俺转过头不去看她,心里却在骂这个婊子。

  正月里,公社调俺小戏班去镇上演出,公社革委那位秃顶的主任又分别接见了“黑牡丹”和芳芳姐这两位漂亮的女主角。“老婆骨头儿”说女人就是不能生得太俊了,俊了,麻烦就多了。莫非……俺也为芳芳姐担起了心,因为俺早就懂了男女之事。

  岀了正月,公社革委主任要把俺小戏班调到公社“战山河兵团”去,归公社和兵团管,陶吉勇坚决不答应,以种种原因来拒绝。最终达成协议:“桃花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留在村里,但公社有权调演,什么时间调,什么时间必须到演。这样,后来,公社毎月都要调俺小戏班去公社和兵团演两次,节目重复了,也得演。每次调演,公社革委会主任都要单独接见“黑牡丹”和芳芳姐两个女主角。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黑牡丹”叫俺去她家“对词”的次数少了许多,有时叫俺去,俺就找借口躲,实在躲不过去就得听她舞弄。一次,俺在与她做爱时,她告诉俺陶吉勇知道俺俩偷情,允许她找俺,条件是别管他的好事。俺问陶吉勇的好事是啥,她缠在俺身上吃吃地笑,说俺傻得真可爱,就是不告诉俺。俺就从心里越发地厌恶她。

  芳芳姐的爹托石匠组的头儿去做老残废军人的工作,石匠头儿与翠杰他爹是至交,好话说了几千遍,老残废就是不松口答应。芳芳姐爹说,如果你妈活着该有多好啊,等等吧,好歹年岁不是很大,熬两年兴许翠杰他爹就松口了。俺在芳芳姐家听她爹这么说,心里酸酸的,这不是凭着个俊俏姑娘嫁不出去吗?心里挺难受的,真不是个好滋味儿。芳芳姐和翠杰哥就这么干嚎着,翠杰舍不得芳芳姐,又怕他爹那根枴,一点咒儿也没有,天天闷着,俺就觉得翠杰哥真是个窝囊废,他爹那样的只剩下一条腿儿了,能把他咋的?虎毒还不食子哩!俺教给他办法家去闹腾,他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儿,摇完了又像个闷芦葫;芳芳姐也是够拧的,咋就看上这么个只会拉琴、三脚踢不出个响屁的家伙呢?

  八月十五前的一天傍晚,俺从山里回到家,俺妈递给俺一封封好信皮的信,说是芳芳姐傍晌送来的,来时好像哭过。俺中午拿饭在山里吃,沒回来。俺立马撕开信,看了起来:

  渊清弟: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俺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俺恨啊,俺恨陶翠杰辜负了俺的一片心;俺恨翠杰他爹老顽固,俺知道只有他能保护俺,可他就是见死不救!俺恨陶吉勇,俺恨公社那革委会主任,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啊!

  陶吉勇借着训话,毎次把俺单独留下,开始时他抱俺,摸俺,俺反抗他就危胁俺,要斗俺爹,要斗俺!后来,他把俺强奸了,有两次俺来月经了,他都不放过俺啊。

  到水库演出后,公社那个革委会主任又打上了俺的注意。这个人更不是人玩艺,第一次就把俺奸污了,还说必须听他的话,否则就派人捉俺。他是个老流氓,他说他把黄晓丹也玩了。每次去演出,他都要奸污俺。

  俺总想能找个保护俺的人啊,你说你喜欢俺,俺知道你保护不了俺,俺不能拖累你和你爹妈啊!俺妈走得早,俺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这叫俺咋过呢?俺没杀人放火,沒有欺压人剥削人,没有骗人,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俺规规矩矩地做人,老老实实地参加劳动,为啥就要专俺的政?为啥就要祸害俺、糟踏俺?

  俺已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不知道这两个畜生是哪一个的种,俺从出怀了就掩饰,现在掩不了,俺还能有啥办法呢?俺总不能生下这个孽种啊,俺只有一死了之了!

  渊清弟,你是个好人,来生,只有来生了,来生,姐一定好好对你!弟弟,保重了!

  芳芳绝笔

  俺走马观花了看完了芳芳姐这封绝笔信,脑袋立即变得老大,顾不上跟俺妈说啥,撒腿便往下游的大水库跑去,因为芳芳姐多次说如果她沒法活了就一头钻进几十米深的大水库。打老远,就看见水库边上围了不少的人。跑近了,看见芳芳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腹部隆起,脸蜡黄蜡黄的,头发湿漉漉的,早已没了气息。俺大叫一声:“芳芳姐——”便扑了过去,摇着她的胳膊,泪水奔涌而来,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沒就没了,觉得立时天旋地转的。等俺清醒过来,看见陶翠杰坐在芳芳姐不远去,沒有言语,沒有眼泪;芳芳姐的爹一下子矮了半截子,泪流满面地正在与本家几人商量着啥。俺走过去,抓起翠杰哥的衣服领子,狠狠砸了他的脸一拳,说道:“就是你这个胆小鬼把芳芳姐害死了!”他一声不吭,鲜血从他鼻孔里汩汩流出,鲜红鲜红的,流到嘴唇上,流到嘴巴上,流到衣服上,流到地上……

  原来,芳芳姐一头扎进水库里被一位老人看见了,等老人吆喝着人们从山上下来后,早已不见了芳芳姐的踪影。等几个水性好的年轻人把她摸上来时,芳芳姐永远闭上了双眼。

  死在家外的人,是不能进家的,这是高山镇古老的规矩。芳芳姐本家人把她用门板抬回了家,停放在她家的大门口,用两条长板凳中间铺上高梁秸编的簸将她放在上面,身上盖了一床毯子,脸上盖着烧钱纸,门口创立着一棵杨柳枝做的摇钱树,上面的白纸钱在夜风中哗哗啦啦的,仿佛芳芳姐诉不完的冤屈。俺坐在地上,不眨眼地望着躺在高梁秸编织的簸上的芳芳姐,回想着小学的她、联中的她、小戏班的她、戏台上的她……

  陶吉贵、陶渊铭,还有小戏班的几个男男女女都来磕过头,有两个女的还放声哭过一会儿。陶翠杰不知什么时候提着一把二胡来了,就坐在芳芳姐前边,开始了演奏。他拉的曲子都是芳芳姐生前唱过的,一段接着一段地拉,反反复复,全是悲悲戚戚的。这二胡声,如诉如泣,哀哀怨怨,悲悲切切,在中秋的夜里格外令人不忍听之,全村没有一声犬吠,静谧得出奇,只有这哀怨的琴声回荡在村子的上空……

  天亮后,翠杰哥将那把二胡放在芳芳姐身边,然后低着头向村外走去,任凭谁叫也不吭声。

  ……

  后来,俺奔东北农垦兵团的姨妈去了,去当了一名农垦战士。

  陶翠杰出走了,后来有人在烟台大街上看见过他,已经疯了,不认任何人了。

  小戏班从此垮掉了,听说直到去年才在新任党支部书记、村委主任、“桃花溪农贸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陶桃儿的倡导下,又兴办起来。

  七八年一月,俺参加了全国第一次文革后的高考,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在东北一所音乐学院,毕业后进入一所中学教学音乐。

  后来听说“黑牡丹”黄晓丹七九年底返城时回到了青岛,带走了两个孩子。拨乱反正后,公社那革委会主任被收容审查判了刑,听说是有人命案。陶吉勇染上了“酒依赖”,最终喝死了。

  啊,小戏班,有俺一生的快乐,也有俺一生的疼,彻心彻肺的,永生难忘的。

  ——以上的故事,是我新结识的朋友讲的。他说,你不是写小说的吗?把俺的一段经历写下来,就是一篇好小说。于是,我聆听了他的故事,稍加整理,便成了这篇小说,文中的人物都是真实姓名,就连最后一句感叹的话,我都给他整理下来写上去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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